没死的时候就凑合活吧。” 这不像令儿会吐露的态度。上次她也提过殉情,但更早之前,她分明说的是“YOLO”。符黎抬起头,思忖着。湖边,女艺术家在等候降临——一个她认为合适的时机。人们翘首以盼,同时互相低声交流,陌生的,寻常的,各种事。 “你们俩怎么样了?”箫凝和仲影在人群后面。她将相机暂时易主,他接过去,端正,将镜头对准艺术品。“后天你还走么,不然干脆留下吧。” 她看向他的侧脸,说:“我们大学的时候不是达成过共识吗?为了一个人去一座城市是多傻的事。” “我可不记得,一定是你们达成了共识,但我不在。” 树叶沙沙作响,携来几分萧瑟,空气中带着潮湿的凉意,让身体渐渐冷下来。再过几分钟,艺术家就要亲手划出火光,投向她长久以来的心血。 “可能是我想多了,”符黎再度低垂眼眸,“他哥哥找我说了话,好像在暗示我生个女孩。” “拿绿卡的代价。但是,你们商量了吗。” “……我没告诉他有这件事。” “难以启齿?”令儿只向前方望着。 她自言自语般地回应:“我怕他会给出我想要的回答……那样,我就没有理由不留在这儿了。” 避之不谈,一部分为了保持清醒,另一部分为了给贪婪留有余地。颜令儿多少懂得其中的用意,轻轻笑她:“冷血的女人。” “只是小聪明而已。”她抱紧了双膝,“说说你吧,你父亲……怎么样了。” “就是……”令儿顿了顿,“就是你能想象到的破事,一个从不负责的男人,找上门来想要重新控制你。” “他找到你了……有危险吗?” “小时候我打不过他,但现在不一定了。” 关于童年创伤,令儿只轻描淡写,一笔带过。而那些,符黎从未亲身经历。在过去,她的母亲与父亲给了她充裕的爱,不强硬,也不隐晦,没有任何附加条件——因为恰好,她是他们的女儿。 “我想和他彻底断绝关系,我们。但是我妈有点儿软弱……她喜欢看武侠片,英姿飒爽的,自己反而下不了决心。” “箫凝知道吗?” “我不想连累她。” 天色更沉。女艺术家找到了属于她的那一刻,把火丢进镂空的中心。火焰跳耀,升高,捕梦网般的结绳和羽毛绽开了,像要飞舞,又像逃离。为什么无火的时候它看上去酷似旋转木马,有了光亮却变成一座牢笼。她们仰起头注视着那儿,仿佛听见消逝的零落声响。蓦地,符黎想起仲影和梦境中的那只黑兔子,想起他们说过的话。 ——也许“上辈子”已经是了。 ——在一个不幸的世界里,幸运是一种特权。 病症、伤痛、出生……人们面临着盛大的随机事件,犹如蒙住眼睛向圆盘丢出飞镖。符黎的目光变得朦胧,为自己天生就拥有的一些东西感到愧疚。这不是第一次,也不会是最后一次。 “……对不起。” 她轻声说。令儿撑起下巴,看着她,谴责得有些温柔:“我不知道为一个人留在一个地方算不算傻,但我知道,你是个傻瓜。” “是啊,”她眨着眼,笑了,将水光泛去,“那又怎么样。” 她们站起来,望向前方。那里光芒四溢,装置的羽翼缓缓飞旋,向地面倾倒。“等我准备好,就去处理这件事。”令儿挽了一下符黎的手臂,如同以前,走在树影斑驳的大学校园。那晚,如她所说,哀伤延迟了一整天,终于涌上来。她忆起有关那个同龄女孩的一切,她的语气,她偶尔来照照寝室门后的穿衣镜,她买又贵又不实用的衣服……所有都逝去了,不复存在。她走到窗边,面对异国的白夜,无声地哭了出来。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