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公子与夫人也是去看今日斩刑的热闹?”见到了齐朔的美貌,撞人之人骤然表现得热络了起来,“那恶犯……” 韶声深深地看了齐朔一眼。 她深吸一口气,赶在那路人话说完之前开了口:“什么公子?他不过是我买的一个小玩意,今日我心情好,带他出来转转。没有眼色便不要说话!撞了人,道歉便了事,哪有那么多话讲!” 这是她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人。 她把话说得又快又密,生怕忘了下句,或是在什么地方断掉,那大概就接不上了。 “这……夫、夫人,对不住。”那路人被韶声的抢白弄得分外尴尬,脸上青一阵白一阵。不知道说什么好。 毕竟是他撞人理亏在先,也因不知原委,无意中冒犯了人。虽韶声当众呵斥,实在冒失,但也不能算错。 不过是让人觉得有失贵女身份罢了。 那路人终于憋出了一句称赞,想着是自己的问题,给个台阶,息事宁人便好:“夫人眼光真好,这位公子不仅样貌生得好,气质也超然,倒像个贵公子。” 韶声也不想纠缠。 与素不相识之人在街边争执,且不说她自知有损身份,非大家闺秀所为。 更重要的是,韶声这般畏缩的人,连与人交谈都胆怯,此时的情况就如同将她绑在城门口示众,任人嘲笑,让她浑身都如针扎。 既然对方已经道歉,对她最有利不过了。 却有另一桩缘故,让她不能这样做。 她又看了齐朔一眼。 终于鼓起勇气,高声回:“什么贵公子!不过是凭着一张脸,整天端着不甘不愿的架子!” 话音未落,又推了一把身边的齐朔:“委屈你了?挂着脸给谁看?没有贵人的命,非要做贵人的梦!人家不过一眼,就看出你态度不端!是跟着我锦衣玉食的日子过惯了,不舒服,还想回去当狗?” “见笑了,是家奴不懂事。”骂完齐朔,韶声转头对方才的路人道歉,“他自小便生在勾栏里,不过是有着一张好看的皮罢了。” 她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路人一头雾水,抬手摸了摸发髻:“啊……不客气。” 说完这些,韶声尤嫌不够:”你给我跪下!真是反了!家奴就要有家奴的样子!“ “不要对着我,对着那里!”她手向右边指去,“看到你我就烦!你就给我好好跪在这里反省!” 韶声这没完没了的发作,不仅让方才的路人愣在当场,还吸引了别的人来看热闹。 他们虽围观,但也自觉地让开了些空地,留些空地给韶声教训家奴。 越来越多的目光聚集在韶声身上。 她也越来越害怕。 反正齐朔更丢脸!她自我安慰,勉力撑着自己的气势,脊背挺得笔直。 齐朔的嘴角一直勾起微微的弧度。 显得温柔又惹人怜爱。 连围观的路人都忍不住要帮他说话了:”这位夫人,我看你家公子并未逾越。这样胡乱指责,似乎有失公允……“ 齐朔的这副表情一直持续到——他从人群空出的地方,窥见了韶声所指方向,不远之处的景象。 还没等韶声出声反驳,他的嘴角就骤然落下了。 确切而言,是脸上的所有表情,都消失了。 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,遮住了他的瞳孔。 他竟顺着韶声所言,缓缓地,庄重地跪下。 他第一次听从韶声的话,真正地跪下了。 连一贯挺直的上身,也屈下了。 匍匐在地,额头重重地磕于地面。 连韶声称他是自己的家奴,此时也毫无反抗地认下了。 又有人看齐朔如此轻易地屈服,看热闹不嫌事大,火上浇油:“夫人,对付此等刁奴,只罚跪还是太轻了。这时看着服软了,若是不给他个彻底的教训,总有一天还会顺杆子爬的。” 方才的呵斥已经耗尽了韶声所有的勇气。 她再也撑不住了。 她知道现在一旦开口,她的声音一定是颤抖,甚至结巴的。 于是她不说话。 不要再看她了!不要再跟她搭话了!快放过她吧!哪来的这么多话! 挑事的人,见韶声不听他的,失望地撇撇嘴,对旁边一起看热闹的人吆喝:“散了吧,散了吧,我还以为有什么!等时辰到了,就要开始了!” 他所说“就要开始”的地方,是齐朔跪向的前方。 ——也是前首辅齐之行将被问斩的法场。 齐之行被五花大绑地跪着,背后插着草标。 ——只待时辰一到,身旁的刽子手便手起刀落。 此时日头已经升得很高,天上没有一丝云彩。日光晒得街道都有些发热。 确实入夏了。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