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时傿靠着京城那一点仅剩的战备与兵力,硬是将这场毫无悬念的城防战拖了两个月,诱敌诈降等等兵法使了个遍, 挲摩诃竟没从她手里讨到一点好处。鞑靼军伤亡无数,京郊尸体堆积, 乱葬岗成了一座规模可观的小山, 气候越发寒冷, 两军都陷入了极度的疲软期,十二月初三, 鞑靼方再一次派出使者进京谈判。 季时傿久经蹉跎的双腿又一次中了招, 卸下甲胄后, 里面几乎快被血水汗液泡发,伤口处泛着白,与衣物粘黏在一起,撕都撕不下来。 温玉里抿紧唇,风卷残云般利落地剪开裤腿,用镊子将陷进肉里的火炮碎片取出,她一开始处理这种伤口还会手抖, 后来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,草草收拾完一手血污之后, 转身取来伤药。 “你这双腿……” 温玉里话说到一半便沉默住, 后半句不言而喻, 季时傿疼得眼前花白, 眉心时不时的跳动一下,闻言清醒了几分,扯了扯嘴角,本想说些轻松的话,却发现她一张口只能发出呼痛声。 也许她可能真的二十几岁就要残了。 温玉里将伤口处理完后,捧着辨不清颜色的水盆走出,恰巧戚相野掀开帘子走进来,温玉里微微颔首后便飘然离去,戚相野杵了一下,问好的话卡在嗓子眼,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开口。 季时傿龇了龇牙,一动浑身的关节“咯嘣咯嘣”的响,“渟渊,你干嘛呢,杵那儿干瞪眼?” 戚相野回过神,讪讪地挠了挠后脑勺,嘴里含糊不清道:“没干嘛……” “鞑靼使臣怎么说的?” “还能怎么?”戚相野叹了一声气,神情不悦,“与上次是一样的条件,那三千万两白银的赔款倒是免了,只不过鞑靼会派驻军入境,美名其曰是帮我们镇守关隘港口,因此每年大靖都需要向鞑靼缴纳维安费。” “那不还是变相赔款。”季时傿讥笑了一声,“说得冠冕堂皇。” 她神情凝重,紧紧皱着眉,最开始开战,朝中众人正是斗志最高涨的时候,宁死不降,挲摩诃第一次派使臣谈判便无功而返,若非自古便有“两军对垒,不斩来使”的传统,先帝差点就当场砍了鞑靼使者。 可如今拖了两个月,新皇不似先帝年轻时那般锐意进取,只怕早就想迁都南下,苟延残喘,如今朝中的主和派占了上风,季时傿也不知道这仗还再打多久。 “还有……”戚相野面色犹豫,沉沉叹道:“鞑靼使臣还向我朝求娶长公主。” “长公主?”季时傿愕然道:“我们哪来的长公主?” 隆康帝就一个嫡亲妹妹赵嘉乐,还死在了宫变中,他自己尚没有女儿,如今宫里只有十公主一个公主,想到这儿,季时傿脸色僵住。 戚相野顺势道:“你猜得没错,陛下正打算将十公主封为福宁长公主。” “她才四个月!”季时傿拔高声音,“把一个婴孩推出去和亲,我看他们是疯了!” “可不是。”戚相野摇了摇头,“柳太嫔闹了一早了。” “换谁谁不闹。”季时傿嗤了一声,“敢情不是他们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。” “今早大朝会吵的啊。” 戚相野苦笑了一声,“王众他们说,再这么耗下去,城破是必然,将鞑靼军激怒,反倒对我们没好处。” “他们想议和?” “对。”戚相野抠掉手上干裂的死皮,“都不想打了,这么久,等不到援军,城内没有物资,我们连鱼死网破的资格都没有。” “这种议和条件,和亡国有什么区别?” 季时傿撑着床铺站起来准备出去巡视,温玉里给她加了几层钢板,便于借力,腿倒是能站起来了,“倒也不是不能打,援兵不是还没来吗?挲摩诃千里迢迢打到京城,两个月下来,他们的损耗可比我们严重,此次谈判,看似我们是被动,他们也未必就比我们好到哪里去。” 戚相野跟着站起来,“话是如此,只是打不打可不是我们说了算,你得看宫里那位的意思。” “你觉得如今,我们那位陛下在朝中还说得上话吗?” 戚相野无话可说。 先帝晚年虽然昏聩无度,可到底朝政未曾真的荒废,表面上的运转还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