间的镜子面前,取下了眼镜。 他打量着镜子里面的自己,晒得发黑的皮肤,浑身精瘦的肌肉,只图方便毫无形象可言的短寸头,青黑杂乱的胡茬,那张曾经神似夏丽的清丽脸庞,早被柴米油盐染成了大多数失意中年男人的颓唐模样。 他对着自己笑笑。就算去卖,也不会比曹德刚拿出来逗大家玩乐的那个价钱高吧。 想到这里,夏丽时而尖锐时而哽咽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反复响起,仿似附骨之疽—— “头发放下来!眼镜戴上!你准备勾引谁呢!” “是不是又忘记我的话了?记吃不记打是吧?给我跪下!” “小远,听妈妈的,咱们不需要受欢迎,也不需要出众,妈妈只希望你,只要平平安安普普通通过完这一生就好了。” “对于有钱人,美貌是可以成为武器,成为锦上添的花,如虎生的翼,但对于穷人,美貌只会带来灾难。” “你看看妈这一辈子都过成什么样了,你也想成为像妈妈这样的人吗?!” “疼吗?疼就对了。有钱人,一步不能接近,有钱人的钱,一个子儿都不能碰!” “我宁愿死,也不愿意自己的儿子,用脸去挣那些脏钱。” “你以为那样是救了我们吗?不,它们只会害我们一辈子。” 背上像有经年不肯痊愈的藤条印,一跳一跳地在夏丽的哭诉声里刺着他。 夏安远闭了闭眼,低下头,默默地将眼镜戴了回去。 回到宿舍,那群喧闹不停的工友竟然早早就散了场。 侯军见夏安远终于回来,迫不及待跳下床:“走走走,就等你了。” “怎么了?刘哥呢?” “去镇上先订位置去了,那家店生意好,不早点去排队还吃不成。” 夏安远被他推着往外走:“他赢钱了请客吃饭啊?” “我请。”侯军埋着头,嘟囔着,“不早跟你说了吗,我这个月过生日请你俩喝酒。” 夏安远是真不记得了,坐在烧烤摊前才想起,上个月请他俩在食堂吃晚饭时侯军好像是说过这么一件事,他有点不好意思:“礼物一定给你补上。” “好啊。”许是没怎么做过饭桌上的主人公,侯军今天格外容易害羞似的,“但不用你去买,待会儿我找你要,你不许不给。” 没等夏安远应声,刘金贵抱着一件啤酒“乓”一声砸到地上:“他奶奶的,好说歹说才给我打了折,他这啤酒比超市贵了两倍!” 烧烤早上好了,就等着酒。夏安远从纸箱里拿了几瓶出来,都是冰镇过的,叫人看着就觉得心里痛快:“做生意么,不都是这样。咱们先干一杯?小兔崽子离长大成人又近一步了。” 侯军豪迈地咬开瓶盖,给三个杯子都倒上,颇有气壮山河的架势:“你才小兔崽子,你全家都小兔崽子。我早他妈成年人了好么。” 酒是个挺好的东西,虽然对夏安远来说,啤酒跟白水没什么太大区别,但酒精的香味和几个朋友一起拼酒的氛围让他思维逐渐放松下来,一边喝着酒,一边听着刘金贵跟侯军扯东扯西,这种闲适的时光在夏安远二十七年的人生里面十分少有。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,像只暂时找到居所的流浪猫,一边舒服地闭目养神,一边又竖着耳朵不放过周遭任何动静。 “刘叔,你又听这些老掉牙的歌。” “你懂什么,小烧烤吃着,小酒喝着,小风吹着,还得小歌听着才带劲。” 刘金贵手机的破喇叭在简易方桌上鸣震不停,掺杂了不少杂音,夏安远好半天才听出他放的是什么歌,缓缓坐直了身体。 “情难自控,我知我身负有重;沉溺恩宠,原来幻境已早空……” 刘金贵打着拍子,蹩脚的粤语几乎唱不出歌词的本来模样,但夏安远却知道那歌词,熟悉那旋律。他勉强勾了勾嘴角,盯着刘金贵震动的手机:“刘哥,你音乐品味挺特别啊。” “还是安远懂我!侯军简直一点艺术细胞也没有。”他又跟着手机里的女声哼哼了两句,把歌名点开给夏安远看,“我们年轻那时候啊,这些粤语歌是很火的,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首,不是什么大明星唱的,但就是听着舒服!” 夏安远定定地盯着歌名下面的歌手名,半晌才出声:“shery,这个歌手没听过啊。”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