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有一盅绿山石,以泥塑,釉面正青。从女人手里收来。她说她要走,要是出不了手,就将山石一起带走。可是她带不走山石,也没能回到故乡。 人活着,或者死去,在无边的颓唐里衰弱萧条。少年之美,生张与阴冷月光,大片的红血,大片的白皮。披着我的袍,一身樟脑气。 他身上泛着与山石一样的青,腕骨脉络的青;心火这样盛,肉色这样凉。他说了很多,扑在我身上,细细密密,一句接冗一句。我怔怔看着,有那么一瞬惶惶久不回神。 我想起来许多。少年时,我曾途径一片墓林。我想人常埋于土,皮肉从骨头上融去,被啃食,被水淹,最后从骨头里,长出黑湿的印记。 那些都是死人,尸体承不住这样滚烫的一颗人心。我是将死之人,我收不下蝴蝶的心。 很久以后,置若千年。 我说。 “萧欠,我要拒绝你了。” 我看着少年,在我手上几乎死去。他的脸从潮红到惨白,那旺盛的心火被打沉下。他抵靠在我身上的额头,带着婆娑的眼泪。 少年。我难以形容他的美丽。 那样浓重的,沾满水,沾满绝望,像是骨头被脆生生打断。他挪了挪身体,几乎撑不住:“什……什么。” “罗缚。”他笑了,那颗心仿佛被扯碎,空荡荡的郁堵着,涌动的酸潮,“我没有听清。” “我要拒绝你。” “萧欠。” 我压着声。 在那片刻他的心牵着我,我们如同共存共生。 他的悲哀,颤动,拧屈的所有,扎长在我身上。那大片的红青,鬼影,被吞去的,沙哑的,欲望。 我痛得近乎窒息。 那或许不是我的疼。 我说不清那是谁的。 我们靠得太近,近得我伸手进能将他扯入骨血。他的鼻息打在我脸上,连透气都煎熬。 那张皮艳得叫人胆颤心惊。我浑身乏力撑着床板才不至于摔下。他没有比我好许多,望着我,那双眼睛让我难过。没有声,什么都没有。 直到他挪开身体,披着衫,从床上缓缓走下。 没有再与我说什么。 他行至门前,我喊住:“我父亲曾有一个爱人。” “不是我母亲。” 蝴蝶终于回头,安静地看向我。站在门边,他一半身体背对月光。那张袍白,山矾色,影从下生来。 “我母亲被困在这所房子里,一个人活到三十七。” “我朋友对我说过一句话,我觉得很对。” “她说,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家族给的。” “萧欠,我想起来一盅绿山石。” “很贵。可是我收下了。” “刚刚我忽然明白,没有罗家,我养不起我自己。” 蝴蝶颤了颤身体,撑着门框才能直起。 我朝他走去,鼻腔泛涩,眉眼却淡平:“你看,我也无能为力。” “你在这个房子里看到的所有东西,所有东西,都是罗家的。” “是我妈妈留下的。” “是罗家供给的。” “萧欠。我终于懂她了。” 那样的无能,那样恨,却逃不开这个地方。因为早已骨血相融,因为早已被惯养在这个牢笼。弱水那年大约还年少,二十三岁生下我,被打折了腿一样,连脊梁都瘫下,跪在这个地方,被罗家供养。 她是只雀儿,雀儿守着自己的老房。她收来许多东西,用了许多钱,似乎心里的哀悼被短暂填补上,随即却是更大的彷徨。那些人都是这么说的,说她好运气,说她什么都有了,不用苦累于柴米油盐。 “这人啊,总是为五斗米折腰。” “这半山里待着的人,多少不知人间疾苦。” “小妹子,有钱能使鬼推磨。” “你太习以为常,不知道这世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