、删几字,纸张的边缘亦有不规则磨损,如此看来,不似假的。 加之每一条账目能对得上泉州港的漕运记录,裴少淮便觉得有了五六分可信。 仔细对照盐运提举司的假总账,大致便可推断出市舶司昧下银钱的去向,只是裴少淮愈看愈是困惑——这条条账目皆是指向东宫太子,或是入了太子名下的皇庄里,或是入了三公三孤的官庄中。 太子居于皇帝眼下,纵是真得了这些银两,又能往何处去花呢? 且白日里,裴少淮试探谢嘉时,谢嘉一口道出“成王败寇”,便就说明幕后主使不是太子才对。 若真是太子,皇帝一查东宫账目便可发现端倪,盐运提举司辛辛苦苦做假账又有何意义? 重复再看一回,检查是否有遗漏之处,结果还是一样的。 裴少淮不得其解,究竟是太子有冤,还是太子有诈? 抬头时,发现窗纸已发白,竟是辗转于几本账目中,不知不觉到了天明。 这困意一下子便来了。 裴少淮藏好账本,本想在长椅上半躺小寐片刻,结果时月过来敲门,把他劝回了寝房里。 …… 一觉睡过了上晌,午膳后,陈嬷嬷提醒道:“姑爷明日出早门时当心些,别叫那倒污血的小子给撞到了。” 明日是“王船祭”的日子。 裴少淮恍惚间觉得时日好快,又到了腊月时候,北风吹寒南下,该是扬帆出海了。 这王船祭是出海前的祭典,是一种“傩”礼。傩,驱逐疫鬼也。 各族扎竹成船,糊五色纸为壳,纸船内设神座,先扛至各神庙前祷拜,再送至海边焚烧。 又有遂取猪血、狗血、鸡血、牛血等,置于桶中密封,一路疾跑挑至海边倒掉,化于汹涌海浪间,挑担的人选非身强体壮、福气大的年轻小伙不可。家家户户都得躲着,免得撞上不吉利。 为的都是一个意思,祸随纸船污血走,出海的商船能一路稳稳当当的。 裴少淮对陈嬷嬷应了一声:“我省得了。” 翌日,裴少淮推迟了半个时辰出门,自不会遇到那倒血的福气小伙,不过午时回府的路上,倒是遇见了跳“傩戏”的队伍。 只见庙宇前,搭台唱戏,长街外,众多傩神踏舞游走。 傩戏江西最盛,其他各地亦有,礼俗不尽相似。唯一点是一样的,玄衣朱裳,头戴傩神面具,以一种类似远古狩猎的动作,执戈扬盾而舞,夸张而滑稽。 浩浩荡荡的队伍中,足有数十位傩神,木质彩漆的面具,或美或丑,有气宇轩昂的太子神,也有鼓目暴睛的天王、面貌狰狞的夜叉,还有笑意呵呵的七品县官。 一场打戏完毕,孩子们纷纷围着太子神追逐,口中一直嚷嚷着“太子神”,抢着沾沾太子神身上的贵气 正赶马的长舟,道了一句:“这太子神舞得真好,面具底下必定是是个熟稔的老师傅。” 裴少淮闻言,怔然几息后恍然大悟,前天夜里久久想不通的事,此刻有了个新推断——太子神的面具最是气宇轩昂,谁人能不想戴呢? 裴少淮心中暗想,太子未必是幕后推手,但他会不会真的得了这笔银子,对家这般“慷慨”送财,为的只是戴上太子神的面具。 至于这顶面具,是太子亲手送出去的,还是被人算计在内,又不得而知了。 在朝数年,裴少淮和太子接触的次数,寥寥可数,他对太子算不得了解。 裴少淮本不欲插手皇室家事,奈何不知觉越陷越深。没法子,在这皇权攥于一人之手的世道里,不是君主择臣,就是臣择君主,若想盛世民安,非君明臣贤不可。 锣鼓乐声渐渐停歇,太子神掏出一大把蜜饯分给孩童们,孩童们欢喜散去,太子神得以暂歇,揭下了面具,果真如长舟所言,面具之下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。 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