晓得儿子把张锦熙当成秀荷了,叶氏气得暗瞪一眼:“孝廷。” 声音压得很低,怕被真正的秀荷听见。那丫头灵性,听见了可不好糊弄。 祖训冗长,念夫妻百年恩爱、多子多福,男要富达四海,女要勤俭持家、谨守妇道。 眼见得都近傍晚了,天空又远又蓝,二少爷梅孝廷听得索然无味,睇了眼身侧的新娘。盖头把她的脸型遮挡,看不清她内里表情,低着个头,交叠着双手跪得端端正正……呵,臭丫头倒是做得有模有样。 看她终为己妇,心里忍不住又甜又喜,耗不住时光。 “秀荷……”梅孝廷暗暗伸出手,探去“秀荷”的宽袖下把她的手握紧。那手指儿纤柔绵软,今日也不知涂了甚么,连常年拿针的一点儿薄茧也没有了。太害羞,察觉自己握她,立刻便缩了起来。 梅孝廷的嘴角便噙了笑,睇着“秀荷”的胸脯,那喜服宽宽大大,把她原有的身段遮挡,遮吧,也只够你再遮这小半日了。从前捂得那样紧,怎样求你都舍不得叫人看一眼,今夜爷便要把你看个够,夜夜含在嘴里头吃不停,看叫你如何讨饶? 听闻母亲低叱,又见汉生与大嫂正毕恭毕敬地伏拜祖宗,便痴痴把眼神收回,面伏于地。 新翻修的祠堂要张挂一个月的红符讨吉利,庚武重伤不醒,小黑一个人在祠堂檐顶上忙碌。听见楼下热闹,心里恼恨秀荷把庚武伤得太绝,奈何还是忍不住往下瞟了一眼,想替庚武看看她成亲时候什么模样。 只这一看,那底下红锦软垫上跪着的两对夫妇怎生似有错乱,汉生配的是秀荷,那张锦熙怎么跪在了二少爷身边?也许旁人看不清,可从这屋顶上往下看,女人一起一叩间,那裙裾忽短忽长,一截小脚儿瞒也瞒不住。 狗-日的,就说这势利的人家怎么忽然转性,原来是要将秀荷往火坑里推! “秀荷……秀荷……”小黑作喇叭状在屋顶上轻唤。 叶氏阴森森瞪上来一眼,小黑想起庚武莫名其妙着了人暗算,想想又不敢继续。 不行,得赶紧去喊醒庚武少爷—— 刺啦——扑通—— 祠堂左侧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,伴着枝头颤动的西索声响,秀荷好像听到有人叫自己,大红盖头微微一晃。 “三叩首——”司仪施最后一道礼节。 喜婆肃声提醒:“姑娘听教训。” 秀荷只得匍下身子交手叩拜,长袖不慎把身旁关肘蹭到,他却漠然不察,揩着红绸站了起来。明明孝廷这样规矩,方才二夫人暗叱什么? 一路在屋檐下兜转,与他同牵一段红绸,却死寂寂,清悄悄,只听见裙摆擦过鞋面的西索风响。傍晚天井下阴凉昏暗,怎么像是走在黄泉。 “孝廷——”秀荷小声地叫了一句。 却没有人应。 秀荷的步子就慢下来,想要把盖头掀开。 管事婆子看了送嫁姆一眼,送嫁姆拍拍秀荷的手背:“新娘子勿要掀盖头,破吉利,生歹子。” 婆子接着道:“可不是,看把这小两口恩爱的。少爷去前面喝酒应酬了,这是规矩。缎子我替他拿着呢,晚点儿就能回来。新郎官喝了酒,晚上洞房花烛你才有得疼。” 你一言,她一语,那笑声嗤嗤,秀荷的脸就红了:“我不是急他,只这一整日心里头总不踏实。” “新娘子上花轿谁都这样。还有什么不踏实?梅家是咱镇上最富庶的人家,夫人们好说话,我们少爷对你又专一,姑娘嫁进来有福了。”婆子推开红门,把秀荷搀进小院。 大院二层阁楼上光线灰蒙蒙的,梅家这座宅子也是奇怪,无论那四角天空之上阳光如何明媚,照进院子里都只剩下一片黑。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