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如柳没有隐瞒:“爷爷,是陛下和三郎他们来了。” 秦老心头一跳,说:“三郎?哪个三郎?” 秦如柳说:“是谢家的三郎还有燕凛,他们不知怎么一块过来了,爷爷你先歇着,我出去见他们。” 秦如柳匆匆往外走,并未注意到秦老神色已完全变了。秦老看着秦如柳消失的身影,朝左右吩咐道:“帮我穿好衣服,扶我到轮椅上。” 秦老虽卧病在床,府中却都是忠仆。这几年秦府失势、门庭冷落,该走的都走了,留下的哪个不是忠心耿耿的人?秦老一声令下,其他人再怎么犹豫还是依言照办。 秦老在别人帮忙下穿上正服,命人将自己往外推。轮椅的轮子辗在湿漉漉的地面上,木纹洇湿了一片,地上的落花沾在上面,被一次又一次地压平,再也看不出本来面目。 秦老看着黑黢黢的夜色,心头泛起一丝倦意。 他和阎王争命这么多年,已经快到极限,最后这几年他始终缠绵病榻,什么事都没做成。再看看膝下儿女,最出挑的竟是他最看不上眼的小儿子秦明德,其他的都是碌碌无为之辈,当不得大用。 孤注一掷想挡住姚鼎言的脚步,却只能眼看着姚鼎言一步步往前迈。 他撑这么多年,到底有没有半点意义? 秦老把手放在轮椅的扶手上,抚着那熟悉的纹路。忽然就想起了这椅子的由来,朝堂风云变幻,今天得意的,明天说不定就落魄了。“谢三郎”这个只算初入仕途,还未为人所知的半大少年,是不是真如孟元绍他们所说,将来能够一飞冲天? 秦老细思着谢则安现身京城以来的种种,不知不觉已到了赵崇昭所在的飞翼亭处。他抬眼看去,只见四人分坐亭中,赵崇昭虽坐在中间,四个人中心却隐隐往谢则安那边偏移。 这样的场景,秦老仿佛曾看过许多遍,仔细一想,竟与当年极为相像。那时他与那人是知己好友,曾经这样被那人带到圣德皇帝面前,也曾经看着那人将许多人引荐给圣德皇帝。 想到谢则安正住着那人的府邸,秦老抬头望向幽暗的天穹。 莫非这是冥冥中的定数? 秦老命人将自己推向亭中。 谢则安最先看见他,起身迎了上来:“秦太师,刚听如柳说您身体不太好,还想着去见见您。” 赵崇昭本来不太喜欢秦老,可谢则安语气恭敬,他也不好怠慢,站起来和谢则安一样尊称一声“秦太师”。 秦老说:“老朽身体不便,不能给陛下见礼,还请陛下恕罪。” 赵崇昭虽然混账,却也知道尊老爱幼的道理,赶紧对秦老再三问询,生怕他真的给自己行礼。谢则安永远是热场的人,他笑着说:“正好聊到秦老您呢,听说您年轻时去过南方海岸,我们都想知道那是什么光景。” 秦老说:“你倒是了解得多。”他还真加入了谈话,“那时候南方比如今更荒凉,不过我和当时最有名的一个人到了那边后,看着他一手把那边的海港建设起来。那时那人的号召力很大,无数商贾闻风而至,海港旁总是泊满商船,盛况空前。” 赵崇昭夸道:“那可真是个厉害人物!” 秦老说:“可惜后来大乱一起,一切又被打回原形。”他语带叹息,“依托于某个人的繁华,永远只是过眼烟云罢了。古来盛世之后必然逐渐走向衰落,原因就在于不是谁都能掌盛世之舵。就好比下一局棋,棋盘在桌上,自然是一目了然、成算在心;棋盘在十里之地,下起来便有些艰难了;棋盘在天下,难。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是我们目极之地,能做的事太少。” 赵崇昭陷入沉思。 谢则安一顿,忍不住问道:“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来下这盘棋?”话一出口,他便明白自己问了个蠢问题。这是皇权时代,哪一代的兴衰不是系于皇帝身上?秦老这话是明明白白的陷阱,等着他往里栽来着。 谢则安笑了起来,一副“我刚才什么都没说”的模样:“秦老这番话发人深省,我这种永远只会下一手臭棋的人听得头皮都有点发麻。” 赵崇昭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,哈哈一笑:“三郎你下棋真的很臭,以前,以前——”他的笑敛了起来,“以前你和父皇舅舅他们下棋,每次都输得惨极了。” 秦老意味深长地看了谢则安一眼,淡淡地说:“人老了就是爱说胡话,污了陛下的耳。我有点乏了,先回去歇着,你们接着聊吧。” 秦如柳站起来说:“爷爷我送你回房。” 秦老摇头:“你在这里陪着陛下。”说完便向赵崇昭告退,命人将自己往回推。 夏季天气变得快,前几天还乌云密布,今夜却明月悬空,天色晴好得连星群都黯淡了。谢则安四人目送秦老离开,赵崇昭先开口:“如柳,你爷爷和我想象中不大一样。” 秦如柳说:“这几年爷爷想通了很多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