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日还听阿爹与小奚说,朱荀战败的消息传来,陛下怒不可遏,若非看在他乃皇后表弟的份上,非赐死他不可。 沈筠问:“四哥又要出征,这回也随罗将军去么?” 朱昱深摇了摇头:“我伤已养好,三日后,我会与父皇请命,挂帅出征。” 顿了顿,他又道,“父皇早有意让我就藩北平,恐怕这回出征后,我便会留在那里,自此守在北方,守住大随边疆。” 什么意思?就是说,她以后,在这宫里,在戚府,都看不到他了吗? 又想起今早被册封县主时,陪着各宫娘娘吃茶,听她们说宫里闲话,好像提起要将曾府的大小姐许配给就藩北平的皇子。所以,是要许配给四哥? 沈筠皱着眉,垂下眸。 她有些生气,又满腹委屈,生气是觉得自己太没用,他要走了,她一点办法都没有,委屈是这么多年了,他连她的心意都不知道,小奚总与她说女子要像二姐一般温婉矜持才讨喜,害得她都不知道该不该与他说,别娶什么曾家大小姐,娶她就好。 风拂过,将海棠花叶吹落数瓣。 朱昱深看着她,步去一旁的兵器架子,抽出一把短一些的红缨枪,递给她:“送给你。” 一瓣海棠花自她睫稍拂落,柔软温柔,飘飘荡荡委地。 沈筠抬起头,讶然地看着他。 他是坦然,只说:“你从小亦学武,我知道,在戚府看过你练武,觉得十八般兵器,还是红缨枪最适合你。” 朱昱深出征那日,是三日后,雨水连天的谷雨节。 沈筠枕着红缨枪而眠,辗转发侧了一夜,觉得睁眼是他,闭眼是他,梦里还是他。 原来这些年的喜欢早已酿成了非君不可,既然这样,还管什么矜持不矜持? 天未亮,她策马直往咸池门,只身挡在三军,横握红缨枪,看向朱昱深,扬起一抹笑,高声又开心地道:“四哥,你此去出征,三妹来为你送行。三妹等你回来娶我,等多久都没关系,你什么时候回来,什么时候娶就好!” 握着红缨枪的女子一袭红衣比春朝还明艳,倾城之光简直直照人心。 三军静了一瞬,下一刻,发出惊天的喧嚣与吵嚷。 她似是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究竟干了什么,目光不再看他,只敢盯着红缨枪,仿佛这枪上的朱穗,才是唯一能让她心安的承诺。 可以用来许下自己的一生。 朱穗的绯色经年灼艳,曾如她予他之情,历经分离,战乱,病痛,已不曾有过丝毫动摇。 直到昨日。 直到——他当着她的面,说出昔日种种因果。 原来她所珍视的,全是虚妄。 阿姐是他所害,十三是他所害,他们沈家,被他视为夺位路上的绊脚石,亦被精心算计。 沈筠倚着殿门,揪住胸前衣襟,仿佛觉得气闷,沉了几口气,才问:“你要我……日后怎么见小奚,怎么跟他交代?” 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,像不愿再见到他,扶着门转身欲走,却一下跌跪在门畔,膝头撞在门槛,传来一阵剧痛,可这样的痛,哪里赶得上心头半分? 泪水一下滚落,肺腑与喉间都一阵刺痛腥甜,令她忍不住扶着脖子干呕起来。 她后悔极了。 该让小奚把他溺死的,该让他溺死在湖里的。 如今十三死了,她生,无颜见小奚,死,无颜见阿姐。 朱昱深看沈筠如此,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,想扶她,刚伸出手,却见她眉心微拧,目色忽然一厉,拾起地上的红缨枪,往前一送,朝他的胸膛刺去。 朱昱深愣住,一时竟忘了侧身去避。 然而红缨枪在刺入他心房的一瞬间,枪头竟往上偏离三寸,不自觉地收力,扎入了他的左肩。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