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十年后。 不语山上一片原隰郁茂,百草滋荣。山顶上几座简单的茅草屋里传出了郎朗的读书声, 屋后的池塘边上, 轻盈的鸾鸟栖于树荫中小憩, 睡眼朦胧中瞥见一道黑影暗搓搓地从水里爬上岸,硕大的鱼头抖了抖,吧唧了几下嘴后突然迈开大长腿,脚下生风地跑了起来。 “江狩!你去哪儿!”燕岄大惊, 飞下树去抓他。谁知手碰到鱼脑袋的一瞬间打了个滑,呲溜一声飞过头了。 恰逢蒋紫陌手捧书本推门出屋, 冷不丁瞅见一鱼头人腿, 腿上还长着寸许来长黑毛的怪物,以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强势路过, 不禁杏眼圆瞪,大喝一声“什么鬼东西!”,然后把书本扔了出去。 比砖头还厚了两层的医修手册呼在鱼脑袋上, 登时拍出一个大包。丑鱼应声倒地, 捂着脑袋就地打滚, 毛腿咣咣凿地, 半天才爬起来冲她吼道:“丑婆娘,你骂谁呢!” 蒋紫陌的额角处咯噔一声, 暴起一道青筋…… 后山“当归崖”,时海真人将棋局摆好, 接过道童手中的茶壶问道:“前山怎么这么吵?孩子们下课了?” 道童摊手:“好像有位女修士在杀鱼, 一群人拦着。我被挤到人群外也看不清, 只能看见里头鱼鳞横飞,还有人在惨叫……” 时海真人笑着摇摇头:“去挖些灵药,到山下换些鱼来。再温两壶酒,给医圣送去。” 道童在心里掂量了一下钱数,又小心打听道:“真人,医圣近日一直在闭关,他老人家身体还好?” 时海真人颔首:“老头子今早连吃三碗饭,好的很。”然后唑了一口清茶,眼睛不经意瞥见棋盘时,忽然停滞了一瞬,手指微微颤抖着放下茶杯,不慎溅出一滴茶渍,落入棋盘中像是一粒透明的棋子,轻轻摇晃着。 庭院中的大树上,不知何时重新挂满了木牌,上头刻着“暂居”在此地的青雁山弟子们的名姓。有些是旧的,有些则是新加上去的。时不时互相撞动,发出清脆的声音。 在这一众木牌中,有一块无字的木牌藏在最深处。它似是比其他木牌都要薄了一些,上头隐约留下了许多指印,日子久了,甚至出现了一层光滑的亮面。 木牌的来历,只有二三人知晓,但他们一向闭口不谈。除此之外,不语山上还有许多“说不得”的事情。比如弟子房旁边的一间草屋终日上着锁,扒着窗户一看,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,无非两张竹床一个木桌,只是木桌上放着两套崭新的弟子服,是时海真人亲手缝制的,放进去有一段年头了;再比如屋子后头的那方池塘,除却住着一条不怎么露面、露面必吓坏人的丑鱼妖,以及漂亮到不像话的小鸾鸟之外,传闻还住着一条龙。 当然,这些话新来的弟子们全当是师兄师姐们讲来谈笑的。比起这些,他们更愿意听五十年前的“末世之战”,听他们的太上长老如何老当益壮;听剑圣怎样力挽狂澜;还有当年的青雁山多么美,多么壮观。只是听到最后也没听出个所以然——到底是谁终结了灾难呢? 可惜不管怎么问,这群知情者皆统一口径,老神在在地摇头说道:“天机不可泄露也。”就仿佛曾经家喻户晓的“人间双圣”,以及美如仙境的青雁山全是话本里的桥段,当真不得。 而如今的修真界早已走出阴霾。灵脉复苏,大地从一片疮痍中顽强地自我治愈着。四海平静,冥冥之中,仿佛天道在有意地补偿着在灾难中幸存下的人们。 这时课堂外响起了风铃声,年幼的弟子们欢快地打开房门,刚要往外跑,却被年纪稍长的师姐堵着门口挨个敲了栗子:“没规矩!让你们师叔先走!” 弟子们忙吐了吐舌头,乖乖缩回屋中,亲昵地问道:“师叔!我们来推你吧!” “不必,我自己来。”屋中传来男子温润的声音。继而一辆带着轱辘的椅子缓缓移出房门,轮椅上则是位清俊的青年。屋外阳光正好,落在他白皙的面颊上有些发烫,使得他不得不伸手去挡,眯眼看向安静的云。 方才那位女医修忙走上前,拿出身后早已准备好的油纸伞撑开,面颊绯红地问道:“师……师叔,掌门真人要我来问问您,他备了好几桌菜肴,就是不知您有没有改了主意……” 青年笑笑,将身子偏出了纸伞的范围:“叫我轻羽便好,师叔什么的,是与掌门打趣时自称的,让他听见,又得发一通脾气。烦请你告诉他,我没改主意。”说罢转动车轱向山门方向行去。 “哎,师……轻羽!”女医修焦急地踮脚唤道:“掌门说您不能太过劳累!我推您回屋歇息吧!” 陆轻羽没有停下,只淡淡地说道:“不必,我去门前迎迎。” “迎谁?”女医修狐疑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。 陆轻羽默默移到了山门,望向绵延的台阶陷入沉思。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?发生了那么多事,却还像一场梦似的,总令他觉得不真实。 他的命途,早已完全偏离了幼时所算的结局,自此再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