苍穹之外究竟是浩瀚星空还是一片虚无?所谓的“大世界”当是何番景象?这或许是九成问道者穷极一生所追寻的答案。 然而时海真人却从未考虑过这些。他一向随性, 导致前半程修行路太过紧凑, 除了剑术还学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, 或许是跟他的杂修师兄近墨者黑了;后半程又太清闲, 终日守着山,聆着风, 下一局没有胜负的棋。 滔滔火海,落尽一幅皮囊,举头三尺的神明,不知有没有心怀怜悯。好像有人在唤他, 催促他尽快离去;也有人在向外拉扯着他, 试图把他带回人间。 本以为, 人之将死, 眼前会过一遍类似于回马灯一样的场景, 把你此生的执念与虚度明明白白地走上一遭, 却不作任何评论, 是非功过,留给后人评说。然而如今他的视线里只有一个白影, 手持一柄断剑背对着。 时海真人惊醒,发觉自己的双眼竟能看见一点东西了。白影侧身看向他, 眼角挂着一滴血泪。模模糊糊的容颜缓缓清晰了起来,果真跟“无愠真人”生得极像, 低声道: “师父。” 他分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幻觉。想要起身, 却攸地回忆起刚刚他好像被犼一口吞了。 所以说, 他跟楚弈一同赴了黄泉?倘若真的如此, 有些话他必须要说。 于是时海真人颤抖着抬起右手,遮住了自己的双眼,低声道:“楚弈,我心有魔念,不配你这声“师父”……这些年来,我无法释怀的,并非战败。而是……我自己的卑劣。” 自习剑以来,他曾输过很多次。输赢无关荣辱,愈战愈勇才是剑道。那时他意气风发,四处“求败”,只为让剑术更加精进。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,昔日那些能与他一战的剑修们,不知不觉地全都“掉了队”,再无法令他认真对待。他访遍世间,难寻敌手,成了高处不胜寒的“剑圣”。月下拭剑,怅然若失,只得将心血尽数投入建设宗门。 临圣前夕,一纸战书飞入明尘宗,落款“无愠”。他本在闭关,又不识此人,全当一场玩笑。熟料他器重的弟子们将此事公之于众,悠悠众口,骑虎难下,归衍率众长老恳请他以正视听。他只得应下,抱着“指点晚辈”的心态去了狄雪山,结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。 时至今日,他依旧想不明白,无愠真人到底从哪儿习得的剑术。看似杂乱不成流派,实则每招每式狠辣利落。千变万化,暗藏玄机,再加上那柄灵力澎湃的古剑,竟使他苦战数时辰分不出高低胜负,只得以一招“殷雷祭海”尝试扭转战局。 然后他便发现,这个决定极为愚蠢。无愠是不死不灭,这个凭空出现的人就像是天道降下的惩戒,责罚他的自负。尘埃散尽,螭梦剑脱手,落入雪地悲鸣一声。无愠的剑尖抵在他的喉咙上,淡淡道:“我赢了。”说罢收剑转身就走,甚至没多看他一眼。 只那么一瞬,久违的恐惧占据了他的内心。他怕看见弟子们失望的神情,也怕好不容易步入正轨的宗门受到牵连;当然,他也是不甘的。他还没死,没死就能再打下去。他无法接受自己连剑都握不住,这于剑修是天大的耻辱! 下意识地,他站了起来,拿起立在一侧的长剑,对准了那个看似毫无防备的背影,刺了过去。他像是着了魔,疯狂地想杀了无愠,除掉这个可怕的“怪物”,抹却这场令他颜面尽失的对战。剑顺利地穿入了无愠的后心,溅射而出的血液蒙住了他的双眼。螭梦突然变得寒冷无比,冻僵了他的手指。 我在做什么?他看向自己握着剑柄的手,惊愕地缩回了手。再一抬头,一道剑光贴着双眼一闪而过…… “我偷袭了他……我不敢告诉任何人……我连自己的剑心都输掉了……”泪水自他的指间滑落。悔恨与懊恼一直煎熬着他,令他颓败地放弃了自己。贯穿双眼的剑痕见证着一切,他强迫自己永远带着这道伤活着,直到有勇气站在无愠面前请求原谅。重新打一场也好,一剑刺死他也罢,他都认了。这个肮脏的躯壳也不想要了,就这般在黑暗中苦苦挣扎。 然而无愠再也没理睬过他,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人这场比试的结局。还是他自己主动说出“我输了”这三个字,算作狄雪山一战的潦草交代。世人无法接受曾立于重峦之巅的“剑圣”莫名其妙地一败涂地,急迫地探寻着真相。他怯懦地躲进不语山终年不见外客,等待被戳穿后千夫所指的那一天。 结果无愠真人陨落了,一切戛然而止。先前那些不痛不痒的嘲讽转眼变成了同情。许多人替他开脱,说无愠是邪道,用了不光彩的手段险胜剑圣。久而久之,连他自己都有点信了,总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不堪。他便降低了对自己的惩罚,悄悄做了一些木剑,藏在没人的地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