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玄烨今日到慈宁宫,在意的不是父亲的身后事,而是关于鳌拜等人在无锡嘉定两地制造奏销案,数千人因拖欠朝廷钱粮,遭功名罢黜,官员则降职调用,且受罚之人仍在增加,更有向其他地方扩散的势头。 玄烨担心地问祖母,他们这样做,会不会影响江南一带的民心气势。 玉儿将其所知,向玄烨解释,孩子听不懂的地方,反复说了好几遍,玄烨一本正经地思考着,之后便要准备回书房去念书。 “玄烨。”玉儿叫下了孙儿,温和地问,“你阿玛的事……” 玄烨看着祖母,认真地回答:“方才已经告诉您,他们订了四月十七日,火化皇阿玛的灵柩。” 玉儿愣了愣,便也说心里话,问孙儿:“玄烨,你已经不难过了,是吗?” 玄烨点头,稍稍垂眸,知道这样的话对祖母很残忍,可他不愿隐瞒,老实地说:“皇祖母,我长这么大,和皇阿玛说的话加起来,统共还不如和您一天说的话。我敬爱皇阿玛,是因为额娘,额娘说,阿玛是我的天,那阿玛就是我的天。” “好孩子。”玉儿走到玄烨面前,屈膝蹲下,为他整一整衣襟,摸摸他的脑袋,“是皇祖母想多了,你愿意对我说实话,这更难得。” “可是,您会伤心。”玄烨说,“皇阿玛是您的儿子,您待皇阿玛,就像额娘待我一样。” “这是他应得的,每一个人,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,皇祖母是,玄烨将来也是。”玉儿道,“皇祖母不伤心,你阿玛已经不在了,皇祖母更在乎玄烨。” “嗯。”玄烨扬起笑容,“我也更喜欢皇祖母。” “皇祖母送你去书房。”玉儿说着,牵着孩子的手,往宫门外走,也是这么乍一眼,才发现宫里已经冒出了绿意春色。 顺治十七年十八年的冬天,是她此生过过最短的冬天,大抵连老天爷也想让悲伤去的匆忙些。 “玄烨,做皇帝闷不闷?”玉儿问,“大臣们可怕吗?” “鳌拜的声音很响,他一说话,武英殿里就听不见别的声儿了。”玄烨在玉儿身边一蹦一跳,兴奋地说,“皇祖母,将来我也要这么大嗓门。” 玉儿笑道:“那不行,你这么大嗓门,老百姓会害怕你,而你想要震慑大臣,让他们臣服于你,靠大嗓门儿没用,要用威严,用你的眼神,用你的气势。” “像这样吗?”玄烨狠狠地睨了祖母一眼,一本正经地眉头紧蹙。 玉儿噗嗤笑了出来,在孙儿脑门上拍了巴掌:“你这叫翻白眼,丑死了。” 玄烨又去瞪大李子,大李子冲他傻笑,也不害怕,玄烨撅了嘴说:“连大李子都不怕。” “大李子没做错事,怕你做什么?”玉儿道,“玄烨你记着,做贼心虚。做错了事的人,内心会惶恐会害怕,连一道普普通通的目光,都能让他们颤抖。” “是。”玄烨应道。 “但也有例外,你小时候念三字经,人之初,性本善。”玉儿摇头道,“错,有的人,生来即恶,而内心险恶表面和善的伪君子,有时候比无恶不作的真小人更可怕。你要心怀天下,善待臣工和百姓,也要有魄力和狠心,对待恶人绝不手软。” 玄烨仰望着祖母,脚下的步子也不再一蹦一跳,小手紧紧抓着祖母的手。 玉儿道:“永远不要让被你踩在脚下的人,再有机会爬起来。” 玄烨大声说:“孙儿记下了。” 祖孙俩说着话,这就到书房了,老远就看见福全在那里徘徊,探头探脑地等待玄烨,猛地瞧见皇祖母一道来了,吓得他转身就跑回去。 太皇太后驾到,太傅们内侍们,纷纷出迎,其中一位年轻的生面孔,是范文程近来推荐到书房的侍读。 “微臣熊赐履,叩见太皇太后,叩见皇上。”名叫熊赐履的男子,再次向玉儿叩拜。 “请起。”玉儿和颜悦色,“既然是范先生举荐的人才,必然有过人之处,还望你能协同太傅,共同为皇上授业解惑,让皇上懂得,何为天下之治。” 玉儿一面说,余光掠过站在角落里的福全,这一边玄烨被众星捧月,而福全身边只有一两个小太监跟着。 虽然她对孩子们的生母有亲疏,甚至不喜欢宁嫔,可孙儿都是一样的,手心手背都是肉。 “玄烨去吧。”玉儿道,“念书要张弛有度,你年纪还小,没有什么比长身体更重要,累了就好生对太傅说,安排自己歇着。” 玄烨向祖母行礼后,被众人拥簇着回去了,玉儿向苏麻喇使了眼色,她便跟进去,没多久,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