微愣了下,又多瞧了对方几眼,发现他的相貌倒比眸子还要让人舒坦。 清清朗朗的,美得仿佛是画里走出来的。 早听中原有“眉目如画”的说法,今日一见,倒真是所言不虚。 呆呆发了会儿神,愕然看到那人似也在打量自己,她忙收回视线,皱着眉垂首。 心道,这是宋人。 所有的宋人,皆为禽兽。 正在心头千遍万遍凌迟着宋军,耳边蓦地听到袖袍翻动的声音,未及转目,身上确觉一暖。她讶然瞧着肩头所披的那件灰鼠的大氅,讷讷地转头。 那人容貌清俊,唇边含了一抹温然笑意,张口轻轻说了一句话。 可惜,那时的她并不很懂中原话,亦不知他言语何意,只茫茫然望着,温暖的披风里裹着满是伤痕的皮肤,暖意渗透骨髓。 见她半晌仍在那儿呆呆的,大约对方也猜出她听不懂,略有些失望地笑了一笑,却从怀里掏出一个白面馒头来,缓缓送到她嘴边。 尽管双手被缚,没法取拿,鼻中嗅着浓郁的麦子味道,她脑子里一下空白如纸,张口就狼吞虎咽地咬起来。 吃着吃着,眼泪便大滴大滴滑落,溅在那人手上,像是很有温度,被灼烧似得,他手背微微一颤。 继而缓缓伸手抚着她背脊,软语宽慰。 “作甚么,作甚么!” 馒头还没吃完,却叫人一掌拍在地上。 草棚边立着的官兵把刀一现,就走了过来,对那男子厉声喝道:“这可是契丹俘虏,你还敢给她送吃的,不要命了?!” 不想,男子脸色并无惧色,反是不以为意地笑道:“什么俘虏这么厉害,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能把城拿下?我几时不知,辽军神勇到这地步?” 官兵脸上即刻染上一丝尴尬:“胡说八道些什么!难不成你还和这辽人女子是一伙儿的?” “当然不是。” 他索性抽出刀来,威胁道:“不是你还废话!再敢多言一句,我现在就砍了你!” 男子耸了耸肩,拍拍衣衫站起身,好似很无奈,不过的确是消停了,规规矩矩的回去喝茶。 只是他的大氅并未取走,还踏实的盖在她身上。 这一别,就从未想过还会再见到这个人。 宋土这么大,天下这么大,他不过是在驿站外匆匆一瞥,觉得她可怜,于是施舍了些同情。 什么也没有改变,她还是和其他契丹妇女一起,被带到了河州府的军营。白日替军中人洗衣做饭,一到夜里,便轮流每个营帐里伺候。 那段时日,此后每每想起来都是噩梦。曾经有很多次午夜惊醒,一摸额头,全都是汗水。 起初她也幻想着会不会有人来搭救,怀抱憧憬,满心期盼。然而一个月,两个月,半年,一年,身边一起的姑娘越来越少,想了很久,才想起来。 根本没有人会来救她。 她认识谁呢?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国土里,她孤身一人,最后也会孤孤单单的死去,抛尸荒野,尸骨无存。 * 又是一年腊月,宋军军官要带兵撤回京城了。 幸存的人都被转手卖去河州府内的青楼之中。 这和在军营里并没什么两样,好在她已会不少中原话,和从前相比,总算不必因为言语而遭到打骂。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