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声去,“长老说师叔祖即便不回去,也不会对蜀山此劫袖手不管……” 我垂眼看杯中叶片深浅沉浮,袅袅冉起氤氲水汽,蒸腾起一脉茶香,悠悠散入无边虚空。 天承灵脉,地载蜀山,十二峰屹立云间,山巅终岁积雪不化,有仙鹤青松为伴,亦有缥缈仙家遗事。 旖旎山道上,云雾渺渺中勾勒出一人身形,道衣征尘杂露痕,青丝纠缠纯阳巾。 伴在其身亦步亦趋一个小孩,山路难行,更何况蜀道之难,小孩一身小衣半湿透,手心攥着道人衣摆片刻不敢松手,依旧行得磕绊。 步伐本就不快,特意配合小孩节奏的道人低头一看,摇了摇头,索性弯腰一把将小孩抱入怀里。 小孩陡然间跌落一个温暖的所在,惶恐不安地想要抽离一点距离——自己衣衫已湿。 道人挥起拂尘,足下生风,将个蜀道行得如履平地,奇崛断崖处,足点叶尖,便纵身横渡,神行险峰若等闲。山风呼啸过耳畔,云雾出岫在眼底,乍现乍隐,身置仙境,才知人间亦有仙府。小孩心底已被震撼充盈,这是他的旅途,与归途。 山涧忽起一阵鹤唳,直冲云霄,继而鹤影飞掠,缠绕两人身侧。 小孩心头涌起书上看来的一句赋——闲凭晚阁,指天外之霞飞;梦断晓钟,听云间之鹤唳。 顽心顿起,他斗着胆子,一手摸向飞鹤的长嘴,不出所料,大鹤扭头将他嫩手啄了一口,长唳而去。 手背痛感传来,嘴巴一扁,眼里不由自主起了水纹涟涟。 道人含着笑意替他摸头安抚,“好了,以后跟它们多混个脸熟,就不啄你了。” 鹤影既去,山钟渐响。 巍峨殿阁连绵,法阵亭台恢弘,青烟入雾,雪染雕梁。无量峰间,长生宫前,一众青衣弟子俯身下拜。 “恭迎掌门回山!” 道人蹑风踏云,落了地,放下怀中小孩,“这是我新收的徒弟,叫慕太微,以后就是你们师弟。” 当众跨出一个少年,主动交善:“太微师弟,我叫飘涯,是师父的大弟子。” 小孩仰起头,眸底烙下这最初的印记。人也好,景也罢,都与这天地雪雾交融一处。 山间云雾笼聚,遮没了所有身影,小孩,少年,道人,统统入了虚无幻境。时空波纹于虚境中泛起,如石子投入波心,搅乱了时光,涟漪后,便是一段漫长的岁月。 小孩长为少年,来去山间,如一缕风。飘涯师兄的剑已快追不上他的步伐。每每看师兄弟二人论剑,大的稳中求胜,步步进逼,小的奇招万变,在乎心意不在剑意,更不在胜负。道人均不作评价。 直到一日,小的负了伤,潜入药堂偷药,竟被道人逮个正着。事情败露,飘涯师兄不得不在掌门起居逍遥殿前长跪不起,以泻师父心头火气。 自此,掌门师尊更偏疼谁,不言而喻。连跪数个日夜的飘涯,面目在隐忍中模糊难辨。 偏心的种子一旦种下,经过漫长的蛰伏,破土抽芽,扎根发茎,生出的果实将是甜是酸是苦,谁都未曾得知。 小的身负剑伤,又染风寒,高热不退,昏沉不醒,占了逍遥殿寝房内唯一一张石床。掌门冲虚真人连日不寐加以照料,功法丹药用了个遍,竟是依旧无起色。 忧色爬上眉梢,冲虚真人几经思虑,遣散殿内所有弟子侍从,毅然到床边,摸着令人挂心的弟子发烫的额头,俯身在其耳边道:“太微,为师传你太上忘情内功心法,只有这套内功能救你。” 太上忘情,蜀山掌门独家功法,千年门规,须在掌门选定继承人后传承。 沉睡中的少年睫毛颤动,动了动手指,想要抓住一人。 也许,是要抓住身前人,让其永远不要传承,也就永远不会离开。 也许,是要拦住这套功法入体,红尘中人,如何忘情,无法忘情,如何练就九重心法,担起继任重担。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