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真正心疼她,整天往她那送补品。有那些好东西养着,她苍白的面色竟也慢慢变得红润了。 十日后,雪后初晴。那天斯密斯大夫和他的女助手给顾舒窈进行检查,确认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。 史密斯刚走,陈夫人后脚就到了。她到顾舒窈卧室的时候,顾舒窈正在书桌前看报纸。哪知陈夫人欢欢喜喜拉她起身,然后给她换上新做的衣裳。虽然依旧是袄裙,不过这件鹅黄色袄子衬得顾舒窈气色不错,马面裙上的苏绣亦是精致。陈夫人反复强调,这是时下上流社会的太太们穿得最多的花样,又说这般稳重大方老夫人肯定满意。 陈夫人说:“六姨太说今天日子不错,是时候去老夫人那走一趟了,好好认个错。” 顾舒窈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,却已经在心里打算好了。她并没有错,从前的顾小姐也没什么错,纵使对不住那个未出世的孩子,可生育是自由的,绝对没有因为没有给哪家或是某个人传宗接代,而去跟他们认错磕头的道理。 顾舒窈觉得这是一个摊牌的好机会,正好借这个几乎将之前的婚约解除。 老夫好静,因此另外在洋楼后单独建了座两进相叠的院落,与帅府主楼的花园相连。 这是顾舒窈第一次出自己的套房,才发现这幢中西合璧的民国洋楼气派得很,从螺旋的木制手扶楼梯上往下看去,客厅棕褐色地毯之上,是一色的暗红欧式家具。再往上看,客厅顶端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璀璨夺目。 顾舒窈跟着陈夫人下楼,有佣人悄悄打量她,只见她大方得体,行动间透露出不可冒犯的优雅。一月不见她出门走动,竟像脱胎换骨、蜕了层皮似的。 顾舒窈走出门,才发现有两排笔直的卫戎近侍立在大门两侧,均荷枪实弹,神情肃然。虽然顾舒窈之前在美国生活过一段时间,她仍然无法从容地面对枪支,稍稍吓了一跳。 老夫人的院门前依旧有卫戎把守,穿过垂花门与穿堂,才到老夫人住的正房。 六姨太一直帮着从中斡旋,因此早就等在老夫人房中了,她见顾舒窈与陈夫人来了,一边连忙熟络地引她们进去,一边同大夫人招呼:“老祖宗,舒窈来看你了。” 进门前,陈夫人双手紧紧捧住顾舒窈的手,朝着她意味深长地微笑。顾舒窈怎么不懂,这是要她在老夫人跟前好好表现。 廊下挂着一派精巧的鸟笼,阳光下笼子里的百灵、画眉正在跳跃吵闹,顾舒窈回头望去,却发现光线穿过笼子的横竖竹条,拉成光影投射在她身上,好似也将她拢住。她忽然笑了,她如今的处境,同这笼中鸟也没什么区别了。 老夫人身子好了许多,此时正歪在暖阁的塌上小憩。六姨太太微微一惊,笑着小声道:“咦,刚才还醒着的。” 顾舒窈小心地去打量老夫人。她穿着一身鸦青色袄裙,缎面上隐约现着万字福寿暗纹。老夫人闭着眼,嘴角微微下沉,有岁月锤炼出的肃穆与雍容。她是燕北陆军总司令的母亲,想必是极受人尊敬的,难怪她在府中从来是说一不二,连六姨太也不敢违背她。 顾舒窈微微蹙眉,在心里又将之前想好的话又回顾一遍,并设想着用何种语气,既能不卑不亢,还能巧妙脱身。 正想着,殷老夫人突然咳了一声,然后睁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顾舒窈,朝着她招手:“你过来!” 老夫人语气并不温柔,神情更是严肃。陈夫人站在一旁不明状况,心里偷偷替顾舒窈捏了把冷汗。 顾舒窈稍微有些忐忑,却也不畏惧,慢慢地朝老夫人走近。若是谁现在要强逼着她下跪、磕头,她绝不妥协。 就在离老夫人只有一步之遥时,老夫人突然倾身过来,一把箍住顾舒窈。因着她突然举动,顾舒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。可老夫人并没有放手,依旧紧紧箍住她,然后将头轻轻埋在她小腹上,哽咽着说:“爱孙啊,太奶奶刚刚梦见你了,梦见你跑到太奶奶这儿玩,和你爹一样淘气。” 顾舒窈始料未及,低头看去,映入她眼中的却是殷老夫人花白的头发和她颤颤巍巍的手,顾舒窈有一刹那的失神,她突然记起,十年前她的奶奶临终前也是这样紧紧抱着她。 殷老夫人的抽泣声犹在耳侧,那些酝酿了许久的话如鲠在喉,面对这样一位年事已高的老人家,顾舒窈说不出口。 她的手抚上老夫人的后背,说的是:“奶奶对不起,让您伤心了。” 她虽然说了对不起,可也只是让她伤心,并不是因为其他。老夫人正伤着心,没去计较这些,六姨太与陈夫人都松了口气。 丫鬟过来给老夫人擦脸,六姨太在一侧伺候巾栉,“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,雁亭再忙也得抓紧把婚事办了,明年这个时候就让老夫人抱上曾孙儿。”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