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让剔出了一小碗鱼肉,淋了点酱汁上去,端到阿沅面前,“尝尝李师傅的手艺。” 味道很香,她承认很有食欲。但此时正有位文人侃侃而谈,她对面那桌的文士不住抚须点头,显然听得十分认真。阿沅觉得在一派浓厚的学术讨论氛围里吃饭实在太有压力了,会让人消化不良。 看她没动筷子,程让奇怪道:“怎么了?不合胃口?”他明明打听过阿沅最近挺喜欢吃鱼啊,莫不是鱼吃多了,腻味? 她轻轻摇头,以袖遮口,小声道:“我想听听他在说什么,似是很有道理。” 程让听了一耳朵,无非是些老生常谈,他都能背出来。正想转头跟阿沅嘲讽几句时,看到她表情,认真且严肃,他瞬间将滑到嘴边的话咽下去。阿沅应该没看过这种清谈,他不能扫她兴致。 “那你吃一点儿啊,凉了就不好吃了。” 阿沅左右看了看,盛情难却,她还是挑了一小口。嗯,真的很好吃,她差点没忍住想大口吃。悄悄咽了口口水,她放下筷子,喝了口清茶。 旁边那桌的人突然起身离席,站到她旁边。阿沅惊讶地抬头看他,程让径直站起来绕到阿沅桌前问道:“何先生,怎么了?” 何先生手执蒲扇,扇柄虚点了点阿沅桌面,笑眯眯道:“程小公子啊,你带小姑娘来这宴,也不怕闷着她?我要是你,带人家姑娘往城里酒楼一坐,也比在这儿强啊。” 程让不好意思地笑起来:“我就是慕名而来,李师傅做的烤鱼可是一绝。而且——” 阿沅站起来接过他的话,“而且,我觉得听在座各位先生论谈见解有道,实在让我受益匪浅,一点都不闷。还有李师傅的烤鱼真的很好吃。” “小姑娘不适合听他们的大道理,”何先生面带嫌弃地摇摇头,又微微笑道,“烤鱼好吃就尽管吃,没人会管你的。” 他刚说完,居于首位的葛三爷便宣布要循古例,大意就是将装着酒水的托盘放入溪涧,停在谁前面便让谁来提出自己对论题的看法。 阿沅感觉心一下子被揪起来了,就好像很久以前上课正摸鱼时,老师突然说要随机点人回答问题。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就算重活一世,还是有些刻骨铭心。 旁边两位颇为淡定,相视一笑便各自回了自己位置。 阿沅也坐下来,烤鱼再不吃就真的要冷掉了,她想了想决定不能浪费程让的心意。 觅曲涧是一条人工挖出的小溪涧,因坡度较缓,水流比较平稳,因此托盘置于其上也还算稳当。晃晃悠悠的,托盘停在了一人桌前。 旁边有人起哄,阿沅停下筷子,好奇望过去。侍宴的仆从将托盘端到那人桌上,那人执起酒杯,豪放地一饮而尽。众人抚掌而笑。 “好酒!”他感叹一声,站起来道,“江某不才,有几句浅见想请在座诸位品鉴,权当抛砖引玉。何为道?……” 之后是一番高深的理论,尽管阿沅有一定的古文基础,但听在耳里还是有几分艰涩,特别是那些纯学术的词语,她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。 陆陆续续又有几人起身谈论,阿沅终于从听不懂大部分升级到听不懂小部分。身处其中,已然得了几分趣味,文人就算是吵架也是儒雅的。 托盘又一次被放到涧中,然后她就看见托盘慢悠悠、稳稳地停在了程让面前,场面有一瞬间的安静。 程让潇洒一笑,喝完那杯酒道:“程家言襄不敢在诸位面前班门弄斧,只能抚琴一曲,聊以助兴。” 侍从立刻将他桌案上的摆盘撤去,送上一把七弦琴。他拨弄两下,阿沅看着他的动作不自觉攥紧了手。 “好琴。”他微微笑道,“今日天公作美,在下就献上一曲《风和》。” 琴声铮铮,和着溪涧流水、暖融日光,阿沅觉得此时恍如梦境。十四岁的少年一身青衫,在一片白衣里淡然操琴。她不懂乐曲,却由衷地认为他琴艺颇高,很难想像一个武将的儿子竟然精通琴艺。 程让弹琴将宴席的气氛推向高潮,琴声止住之后,又有人主动要献曲吟唱。 “你弹得很好。”阿沅歪头小声夸他。 刚刚还淡定抚琴的程让,耳朵尖悄悄红了。“献、献丑了。我听林世伯说你喜欢吹埙,以后我们可以合奏。”许是想到以后他们可能的关系,他耳朵更红了,没再说话。 阿沅却愣住了,林太守说她喜欢吹埙?原来的林沅会吹埙吗?她几乎继承了林沅的记忆,但没有与吹埙相关,她的院子里也完全没有相关曲谱或乐器。 只有两个可能,第一个可能是这一部分记忆因为某种原因被消除了,并且林沅丢弃了所有相关的物事。她不愿意深想,但又不得不想,如果这个可能是真的,那必将是一个隐患。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