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对洛丽塔没兴趣。 她坐到我对面,没有冲鼻的香水味,更无难闻的体味,却让人醉了。 你是蔡骏吗? 洋妞用中文问我,而我真傻,愣了一下,还“诶”等于承认。 我叫matilda。 她怕我没听懂,拿出一张纸,写了四个歪歪扭扭的汉字——玛蒂尔达。 好熟悉的名字啊,第一反应《红与黑》,带着于连的人头去埋葬的玛蒂尔德小姐。 于是,我越发仔细看她的脸。 玛蒂尔达有双灰眼睛,拉面店暗淡的灯光下,发出波斯猫似的绿色反光。她的头发是咖啡色,微微有些小卷,刚好及肩的中等长度,细碎的卷刘海,衬托着她一双直直的眉目。她的容貌不像北欧人那么硬,鼻子也不像南欧人那么钩,反而有些柔和。皮肤没有雀斑,只是单纯而干净的白,不像剥了皮的粉红老鼠般的日耳曼人种。 虽然,外国人的年龄难以判断,但我想,她不超过十八岁。 我找李昂。她说。 who? 不是世界卫生组织的意思,虽然,我的英语蹩脚到只会那么一两个单词。 李昂。 你的初中同学。她补充了一句,这回普通话发音不标准了。 记忆短路的几秒钟间,李昂的面孔,浮现在我的大脑里。 对,就是这个同学,中学时代跟我挺要好的。他经常跑来我家,因为我家有台录像机,可以放各种录像带,吴宇森的《英雄本色》《喋血双雄》《纵横四海》《辣手神探》……都是我和他一起看的,有时还有我的另外几个同学,比如李毅大帝、变硬金刚、蒲松林。 那时候,李昂说过,他梦想要做一个杀手。 同学们私下说,就凭他那小身板,弱弱的样子还能做杀手?大概经常被人欺负,就幻想手里有把枪,把敲诈勒索的高年级学生都打死吧。听说他的父母早就离婚,爸爸在欧洲打黑工。后来,他果真出国了,再无消息。 玛蒂尔达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,背景是九十年代长风公园少先队广场,两个男孩戴着红领巾,一个是我,另一个是李昂。 抬头看小萝莉的灰绿色眼珠,我问,你是怎么认识李昂的? 这个深夜,苏州河边兰州拉面店里,玛蒂尔达娓娓道来。她的中文水平很有限,我无法直接还原,只能经过多重过滤,用自己的语言重新组织一遍…… 玛蒂尔达是法国人,住在大巴黎南郊。爸爸是个卡车司机,妈妈是家庭主妇。她十三岁那年,爸爸妈妈开车去蓝色海岸,在里昂出车祸死了。玛蒂尔达成了孤女,没有亲戚,独自住在父母遗下的老房子。她不是个好孩子,从不好好上课,常跟同学打架斗殴。她爱看功夫片,打起架来不要命,男生也会被她打哭。有个女老师早就看她不惯,每天把她揪起来当众羞辱,有一回顺便辱骂了她爸爸——玛蒂尔达的爸爸是法共党员,本地工会的积极分子,每年五一节都要唱着国际歌上街,女老师则是极右翼党员,从前发生过肢体冲突。 第二天,玛蒂尔达没有再去学校。 她背起旅行包,骑上自行车,从银行取出五万欧元现金,父母留下的全部存款。 那个冬天,巴黎下了很大的雪,塞纳河的转角,结了薄薄的冰。 玛蒂尔达十三岁的脸,冻得像透明的胡萝卜,她去找一个叫léon的男人。 出走前夜,她从网上转账了一百欧元,成为欧洲杀手俱乐部的vip会员,在各个杀手的名单和介绍中,她选中了“léon”。 网站里没有照片和姓名,只有一组简单数据——2002年入行,共执行过六十三起任务,成功六十起,失败三起,欧洲排名第四,单次价格五万欧元。条件是只杀一人,仅收现金。 他们约定在巴黎新桥见面。 玛蒂尔达紧紧抓着背包,看着雪花落在塞纳河上,有种想要跳进去的感觉。 一只手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。 她回头,看到一个男人,中国男人。 玛蒂尔达结结实实抽了他一个耳光,叫他滚。 我是léon。 他担心她会跳塞纳河自杀。 中国男人很瘦,大约三十岁,个头不超过一米七。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