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不疾不徐地嗓音传来,微沉,如空山新雨后,带着让人舒心的韵味,“他说的是我。” 苏墨弦背脊微僵,倾城回过头去,便再一次与那个两鬓染雪的男人四目相对。 那是一双非常认真的眼睛,倾城有种感觉,他是在全心全意地看着自己。而那样的认真,从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男子而来,竟是出奇地并不让人厌烦,相反,倾城觉得他仿佛有许多话要说,却全说不出口,让她心中竟有隐隐的感慨和无力。 这时,两名家丁也追上来了,连忙向苏墨弦解释,“是是,睿王,奴才是在说这个人,不速之客,也不报上名来,上来就直闯。” 说着,看向那男子,冷道:“这是什么地方,也是随随便便谁都能进来的吗?你若不报上名来,就出去。” 倾城蹙了蹙眉,只觉慕家的家丁真是不懂事。真当慕家如今还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,旁人恨不得来巴结吗?他既非庙堂上的人,这个时候就不是不得不来,他却主动前来,想来是君子之交,无关繁荣富贵,这种情谊应当尤其珍重才是。 想着,倾城对那家丁淡道:“同睿王一道来的,路上慢了片刻,也不许进去吗?” 几双眼睛顿时齐齐落到她身上。 那男子若有所思,苏墨弦双目沉黑,都没说什么。 那家丁一怔,霎时就换了颜色,逢迎谄媚笑着就叫了声,“爷,误会误会。” “什么事这么吵吵闹闹?” 这个时候,里面的慕珏也听到动静走了出来,站在台阶上清冷地看着一团嘈杂。刚刚成了一家之主没几日,已是这般不怒自威一言九鼎的姿态,倾城不佩服都不行。 慕珏的目光落到那男子身上,眼睛里有转瞬即逝的微妙,随即便平静道:“来者是客,下人不懂事,怠慢之处还望海涵,这边快快有请。” 说着,竟是身体微弯退了一步,一手作引路的姿势。 倾城吃惊。慕珏何时是这个谦逊姿态的?难道他地位升了,性子却反倒越加谦卑了不成? 然而不想,那男子却又是轻笑一声,毫不给面子地回绝了,“不用请了,我并不是你家的客。今日原也只为来看一看我的女儿,却不想走错了地方。你们继续,我这便告辞。” 倾城只觉有些凌乱,凌乱地看了看苏墨弦。 这种事情也是可以随便走错,过门不入的吗?又不是瞧热闹,这样一会儿真的不会被追杀报复? 苏墨弦目光直直在那男子身上,那样全神贯注的眼神,让倾城心中既惊,又惧。 那样的眼神,仿佛是一只浑身戒备的兽,在防备着另一只兽。 倾城完全不知苏墨弦今日是怎么了。 那男子说罢,缓缓转过头来,再次看向倾城,竟露出了个慈爱的笑容,“小姑娘,我今日欠了你一个情。” 倾城笑了笑,“不是没有用上吗?并没有欠。” 男子坚持地摇了摇头,“不,欠了就是欠了,来日我必定来见你。告辞。” 说罢,也不待倾城拒绝,便大步离去,眨眼消失了。 倾城看向苏墨弦,只见苏墨弦眉眼微阖,似不自觉地揉了揉额角。回头往慕珏看去,见慕珏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,微微弯着身子,恭请的样子,目光定定落在前面一点,竟不知在想什么。 …… 慕绫的事过后,一切走向了另一个相对稳定的格局。 慕家劫后余生,声势不复往昔,但剩下的那些也全在慕珏的带领下紧紧依附着太子。而丞相林辰远向太子的靠拢也日渐到了明面上。太子妃薨逝没多久,已经有人在私底下摆了赌局,自然是赌下一个太子妃会是谁,而林家的林幻儿竟成了这场赌局里的众望所归。 这些并不登大雅,似乎也是空**来风,但从这里面却足以看出如今朝堂的局势来。 原本三足鼎立已逐渐形成,太子、睿王和魏王,势力渐渐相当。但经此一役,看似是太子被去了左膀右臂,实则太子却再度成了不容撼动之姿,他如今手中牢牢握着慕家、林家两大派系,文武官员大半都归于他麾下,在朝中盘根错节,是风头正盛的魏王也远远不及的,更遑论睿王。相反,原本深藏不漏、势如漩涡的苏墨弦在这一次格局打破再形成时,却是彻底败落的形态。是啊,他看似将太子和慕家离间,实则又得到了什么呢?连丞相都将他弃了。 基本上,朝中原本的睿王一派也在顷刻之间将他弃了。 苏墨弦大有一败涂地的端倪,难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