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因为,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那是什么滋味…… —— 钟铭驱车回家时,脑海中浮现出的是温馨的屋子,笑容恬淡的小女人,一桌的饭菜,和一只慵懒的猫。 这是他童年以后关于家的描绘。 小时候,他真实的家里只有母亲秦敏丽,但母亲对家的想象中,应该还有父亲钟远山。钟远山只在想象里,所以那个真实存在的家,不是他母亲期待的家,也不能被视作为家。 他得出一个结论,他的母亲不属于他。 …… 那时候,父亲钟远山也有个家,一家三口,妻子袁平,儿子钟政,他们一家还没有移民。 他很快得出这个结论,但母亲却用了半生的时间试图在这道题上解出另一个答案。 母亲每个月会带他去拜访一次,那天袁平不在,只有钟政。 袁平知道母亲和他的存在,她刻意出门,但不带走钟政,因为钟远山说,要留两个儿子在一起,从小培养一下感情。 父亲和母亲在一起,他和哥哥钟政在一起。 钟政会笑着跟父亲保证,会将所有玩具都分享给他。 但事实上,钟政会将他带到游戏室,切断灯的开关,架起摄像机。 他求救,但游戏室是隔音的。 他想告诉母亲,但钟政说,如果他告状,他们永远都不能来这里。 他只能忍,只能等,等到适应黑暗,等到长大。 他又得出一个结论,这个家,这个哥哥,这些玩具,都不属于他。 只有黑暗。 …… 后来,父亲一家准备去加拿大。 母亲和父亲哭闹了一场,怪他抛弃他们母子,父亲保证,一定会团聚。 但他是高兴的,他不用再去父亲北京的房子里了,也不用再见到钟政。 只是那段时间,母亲唉声叹气,以泪洗面,时常搂着他说,长大要争气,要出人头地。 这样的念叨,随着时间的推移,成了一种习惯。 努力上进,力争上游,也渐渐成了他的习惯。 直到加拿大传来父亲和袁平离婚的消息。 直到钟政将那些光碟寄给他。 他将那些光碟反复看了一遍,又一遍。 没有害怕,也没有恐惧,只有木然,只有平静。 他没有扔掉光碟,当是教训,当是纪念。 母亲不知道这件事,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和父亲的长途电话里,每一次都会提起移民,结婚,组成新的家庭。她试图用日积月累的念叨,给父亲洗脑。 那些话他已经会背了,静静坐在一旁,张嘴,做出口型,和母亲的话吻合。 他得出不知道是第几个结论,那所谓的新的家庭,不属于他。 —— 母亲在等曙光照进世界,他在等自己世界里的小王子。 直到那个扎着两小辫,小脸上嵌着一双大眼睛的小姑娘出现在他眼前。 他当时并没有意识到,小王子也可以是个女孩。 她对着那个硕大的五十九分,委屈的撇着嘴,一副眼泪随时会流下来却满脸倔强的样子。 她穿着足以将她的小身板淹没的黄色纱裙,但她似乎在嫌弃那条裙子。 他模仿她妈妈的签字,在考卷上划拉了两笔,问她,下回再不及格怎么办? 她认真的想了想,然后小胳膊伸进书包里,努力翻出两个棒棒糖,珍视的且小心翼翼的捧到他面前。 “哥哥,你能教我么?” 心里一角有什么融化了。 他指尖一顿,拿起一个,撕开糖纸,说:“张嘴。” 她将棒棒糖含进嘴里,依旧睁着大眼,紧紧盯着他,仿佛怕他会消失。 直到他说:“来,我教你。” 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