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地凝了武德帝一眼,兀自绕过御案,在与他并排却隔了半臂之遥的位置上落座。 “众位卿家免礼。”她俯瞰玉阶之下,仿佛这时才瞧见殿中众人还在对她保持着执礼的姿态。 她已猜到今日议事要说的是什么,但无论最终是怎样的结果,至少在此刻,她依然是与武德帝并尊的皇后陛下。 依然是赵诚铭年少结缡的发妻。 **** 武德帝平静地看向沐武岱:“从渡江之战那夜说起吧。” 前朝亡国后,朔南王府花了近三十年时间,一边与伪盛朝隔江对峙、一边整合江右各州势力,在从未间断的战火中极力重振江右民生,终于在去年冬日发起了反渡滢江的最后总攻。 强渡滢江是复国之战最重要的一役。 可在那一役中,为复国大业做出不小贡献的利州都督沐武岱,却因“临战私自调军改道”而背上了“怯战遁逃”的污点。 而此事的源头,便是有人假作沐家暗部府兵的装束,向他传递了循化城破、他的女儿在金凤山战死并被悬尸循化城门的假消息。 “……所以我擅自下令放弃防区、拔营奔往利州道,”沐武岱昂首而立,字字坦然,“彼时我防区左右分别有沐青演与敬慧仪率兵布防,我在下令拔营之后曾派人分头去通知他二人补阵。” 从去年冬日事发至今,无论任何时候面对审问,他都没有否认过他在这件事中的私心与过错。 身为年少戎马的老将,他很明白什么叫军令如山,也很清楚私自放弃防区对整个反攻计划可能造成多大的隐患。所以在事发后,他承担了犯错的后果。 但在这件事里,他虽有不可回避的过错,却也有被算计的冤屈。 被特准坐在椅上的老将钟离瑛站起身来,公允道:“照当时的情况,其实沐武岱做出那样的决策并不全错。一则事关他的女儿,二则,若果真循化城破、利州不保,那咱们复国的大军就会立刻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。” 如果那个消息不是有心人下套,而是真有其事,那甚至就可以说,沐武岱的当机立断是非常正确的,非但无过,还该论功。 问题的症结就在于,那消息是假的。 “当夜向沐武岱传假讯之人,乃是朔南王府死士,”武德帝平静道,“那人的尸体,是朕命人收走的。” 谁也没有料到,这句话会从武德帝口中说出来。 此刻在场的大都是武德帝的亲信心腹之臣,哪有谁是蠢的?有些事他们早已看出端倪,只是大家都没拿到实证,便不敢贸然妄断。 可他却在时隔大半年后,自己当众说出来了。 满殿鸦雀无声,众人眼中有诧异有惊疑,唯独武德帝身侧的皇后恍惚噙笑的神情波澜不惊,仿佛置身事外。 根据纪君正的追查,那人虽是朔南王府名下死士,却是皇后当年成婚时从母家带到钦州朔南王府的。 也就是说,那人原是允州姜氏的家生死士。 当纪君正呈上誊抄的允州姜氏家生死士名录与姜家人的供词,是何人引沐武岱进套,便不言自明了。 皇后并未反驳,只眉梢轻轻动了动,仍是笑的。 武德帝则是默然扭头,望着一旁的盘龙柱,自嘲般地笑哼一声。 武德帝赵诚铭与皇后姜涵是少年夫妻,成婚至今已三十余年。 就事论事的说,赵诚铭算不上什么好夫婿。 赵家的朔南王爵在前朝时虽是异姓王,却与前朝皇室数代通婚、亲缘关系根深蒂固,因而就成了煊赫不倒的世袭勋贵之家。赵诚铭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王府世子,中原世家门阀纨绔们会有的坏毛病,他多少也有一些。 在所有的坏毛病中,最有名的一点,便是他喜好收集美人。自他十六岁起,后院人数就只见多不见少,在他成婚袭爵后,这个毛病也并无好转。 对他原配发妻姜涵来说,他真的不是个好夫婿。 他知道自己在这一点上对姜涵是亏欠愧对的,所以在旁的事上尽量予她弥补。 她愿安于后宅,他便从不苛求她分担王府事务。 长子早夭使她心思郁结数年,之后产下二女儿赵絮也并未使她走出阴霾。或许有迁怒,又或许是还有旁的缘故,总之她对赵絮是厌恶至极的。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