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此他们理直气壮,并且认为那人必定是个借了陆将军之名,想要替这家人逃过布税的穷酸士人。 但那人的脸上一点也没有装腔作势的傲慢,他望向他们的眉头紧皱着,带着化不开的悔恨和痛苦。 她在这条名将之路上走得很快也很远,她已经创下了足以写入史书的战绩。 任何人有了这样的本事,都可以将目光放得更远一些,脚步走得更快一些,心思也更大一些。 比如说她能不能将整个青州纳入掌中,她能不能挥师西进,将兖州也打下来? 她能不能打穿一条徐州到雒阳的道路,能不能打败袁绍,能不能收复并州,能不能出关陇西? 但当那几个小吏面色不善地向她而来时,这些念头都在一瞬间消散了。 陆悬鱼从腰间拔出了佩剑。 “把衣服还给他,或者你们也可以验一验真伪——”她说,“你们要记得,陆廉当初成名,不是因为她擅长排兵布阵,而是因为她的剑。” 那几个小吏的脸色变了,变得既愤怒,又迷茫。 他们自然听说过“列缺剑”的名声,但她的敌人不是百万西凉兵,或者是千军万马吗? ……陆廉会为了几件衣服而拔剑吗?这听起来不可笑吗? 可她的神情那样冰冷决然,似乎她就是要为了这几件破衣服,而同他们战斗。 ——亦或者是同她自己战斗。 第306章 比起刘大,那几个人的装束显得体面很多。 尽管也不过是交领窄袖,上衣下裤的半旧布衣,但不打补丁,更无破损,脚上甚至踩的也不是破烂的草鞋,而是一双布靴。 这样的打扮在战后的青州的确不容易见到,因此格外有了颐指气使的资本。 但他们现下脸色难看至极,互相看过一眼之后,不约而同看向那个带头的男人。 那个人死死地盯着她手里的剑,又慢慢转向她的脸。 “把东西还给他们。”他低声说道,“咱们走!” 他话是这样说的,但一扭身便跳过了倒塌的栅栏,脚步飞快,不用说“走”,甚至不能用“跑”来形容。 ……真就健步如飞。 “阿,阿兄!”那几个人神色慌张,连多看她一眼也不敢,丢下衣物便疯狂地跑了! 都不走院门! 都非要走那位阿兄走过的老路!一个个跟羚羊似的跳过去! 其中有一个身材略笨重了些,一跃时大头朝下,摔了个头破血流,引发了刘大一家的一阵惊呼! 但是还没等她好心上前扶一把时,那人已经领悟了祖先曾经驰骋在草原上的诀窍,四脚并用地快速爬走了…… “……认个错不行吗?”她喃喃自语,“就老老实实留下来认错,我也不会真杀人啊。” 破布衣服散落了一地,其中也有那套给老人预备的,准备带去地下的新衣服,于是刘大珍之重之地先去捡衣服,还被媳妇踹了一脚,才连忙跑过来跪下。 “将军大恩!”媳妇先嚷了一句。 “将军大恩!”刘大跟着嚷了一句。 “小人这辈子也不能忘啊——” 她赶紧制止了,“行了,一个人说就够了……” ……万一这件事也被写进史书里,要是一句一句地记录下来,史官还得被骂骗字数呢。 庭院里洒落了一地的干柴,拖出来的藤箱,藤筐,还有几条破木板混在了雪地里,一见便知是被这些小吏们用相当粗暴的态度翻找过家当。 但她还是有些纳闷,“那些人是原来的里吏吗?” 刘大老实地摇摇头。 “不是?” 他额头便沁出汗珠来。 “将军在这里,有什么不敢说的!”媳妇大声道,“你去将阿翁和孩子们接回来!我与将军细说!” “……我刚刚还想问,你家的老人和孩子们?” “都藏起来了!后面小山坡下,藏着我家的地窖呢!怕吓着他们!”媳妇很自豪地说,“原本是我家阿翁来应付这些人的,他是个老头子,里吏们便是骂几句,敷衍过去也就罢了,总归不敢动手。” ……还挺机智的。 “那现在为什么换了你们夫妻俩来呢?” 妇人的眼神便暗了下去。 “将军,这乡间原来的那几位里吏,逃的逃,死的死,十不存一,前几日便换了这一批人来,听说都是城中派来的……” “派来乡下收税?”她说,“就这么收?也没督邮管一管?” 妇人一面收拾院子里的一片狼藉,一面迎她进去,寻一张草席请她坐下,又赶紧拎了个炭盆生火,就这样手脚快忙出残影,也没落下与她说话。 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