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他们要一个骂骂咧咧的家伙在这里做什么呢? 她想了一下,立刻就明白了。 这些一辈子可能都没有出过村的农人离开了他们的故乡,茫茫然地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。 这是哪里?他们该怎么活下去?如果遇到了歹人,被人欺凌该怎么办?会不会有贼寇?会不会有敌军? 有这样一个郡守派来的小吏告诉他们到了什么地方,最近战事如何,若是流民之间起了争执,有这个颐指气使的家伙可以过来解决争端,若是有歹人作恶,或是附近起了贼寇,也有郡兵来保护他们。 ……官吏的素质肯定还待提高。 ……但是据说整个琅琊郡所有的小吏都已经无薪加班了几个月,有怨气也正常,督邮巡查时,只看这些小吏是不是尽心尽力地干活了,维持住这些流民的秩序了,是不是尽量没让人饿死。 ……至于扯着嗓子骂人,骂就骂吧,督邮也没那个心力管这些细枝末节了。 “谁干的!”那个小吏又歇斯底里地骂了起来,“你们是不是蛮子!是不是蛮子!告诉你们污物要丢去林中!不许图近路扔进河里!你们在上游丢了污物,若是下游起了时疫,打你们的军棍!打完再徒你们三千里!谁干的!快滚出来!” ……她受不了地捂住了一只耳朵,赶紧撤离了这里。 流民们身上的气味总是有些不好闻的,他们没有条件勤换洗衣物,更没有条件沐浴,因此那片营地的气味就很有百年古都雒阳的影子。 ……而正统雒阳,在阳都。 她精心治理过的这座郡治,迅速堕落成了一个大垃圾场。 房前屋后,到处都是帐篷,到处都是杂物,到处都是脏兮兮地尖叫着疯跑的熊孩子。 所有人都像是在沸腾的汤锅里翻滚沉浮,挣扎着,煎熬着,等待着战事结束的捷报传来。 只有那些孩子,不管是瘦弱的,还是健壮的,他们在这里寻到了天然的乐趣。 ……考虑到城中已经够拥挤了,她最后还是没敢进城,在城外跟流民挤一挤,寻了一块地方安营扎寨。 ……再考虑到城中的官吏各个都是睡眠不足的样子,也没让他们再搞什么三十里外迎接仪式之类的玩意儿。 她进了郡守府,左右看一看,“主公跟我说陈从事在琅琊,怎没见到他?” “陈从事正在城中,不过他前些日子操劳太过,病倒了,”一名文官这样说道,“听医官说,这两日才将高热降下来,身体却还虚弱得很,他虽然想扶病前来……” 陈群又睡着了。 他这数月以来,几乎不眠不休,一心都在维持着琅琊的青州流民生计之事上。 前几日听说下邳大捷,陈群心中大定,不知怎么就倒下了。 在反复的高热中,他昏昏沉沉的,好像做了什么离奇而又漫长的梦。 他梦到主公失了徐州,他跟随着父亲,去了曹操身边。 他并不喜欢那位残暴的雄主,但他仍然明晰自己的目的——他要一步步向上,颍川世家也会跟着他的脚步,一步步向上,逐渐与新的天下共主分享这份权力。 那似乎是一条孤独而光辉的道路,他将世家的影响力发挥到了极致,他本人也会得到三公的荣耀。 ……但那条路上缺了什么人。 他在睡梦中不断地,反复地寻找着那个人,他找得辛苦极了,也仿徨极了,他总觉得她是不在那条路上的。 ?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