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半年来,刘备于小沛养精蓄锐,招兵买马,麾下步卒想来也该过万了吧。”徐檀悠悠地说道,“若陶家的年轻郎君不能子继父职,将军英雄,也就罢了,那些丹杨老兵又当何去何从呢?” 这话说得不紧不慢,曹宏听了却忍不住皱起眉头,浑身很不自在。 他与曹豹能在徐州置下家业,并非靠着勇武过人,而是因为陶谦便是丹杨人,自然信任丹杨兵,也信任他们这等丹杨豪强。 但刘备是北地武人,出身幽冀,他凭什么信任丹杨人?刘备手下又有关张陆那等猛将,他又凭什么要重用丹杨人? 丹杨兵早就被刘备收于麾下,交由关张操练,曹豹每日除却点卯,随刘备清谈之外,并无事做。这还是与刘备有过并肩作战的情分,换作他曹宏,难道刘备能更高看一眼吗? 徐檀又看了一眼这个皮肤黝黑的胖子,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。 “若是那些丹杨老兵去求陶使君,”他说,“使君说不定会听一听吧?” 床帐内的陶谦便是这样被哭声吵醒的。 他已经卧床数月,近来水米用得越来越少,只用些姬妾们精心熬制的羹汤,剩下的余力都用在服药上了。但现下连药汤他也进得越来越吃力,因而那位雄踞徐州的诸侯很快变成了皮包骨般的佝偻老人。 因此当他在睡梦中听到哭声时,一瞬间有些恍惚,以为他已经走完了这疲惫的最后一段路,可以安宁而惬意地享用过血食与祭祀后,回到古老而幽暗的国度去。 但他慢慢分辨出那些哭声并不来自他的儿子与姬妾,而是来自一群丹杨口音的老兵,他们在院中呜呜地哭泣,像妇人一样哭泣,哭得声泪俱下,寸断肝肠。 ——原来他并未获得自由,而是仍然被困在这一具老迈而虚弱的躯壳内。陶谦那一瞬间的心绪变得烦躁而纷乱,他几乎想要拿起手边的什么东西,用力摔出去。 但这位老人最后只深深地叹息了一声。 床帐外的婢女听到了这一声叹息,立刻将帐子掀起一条缝,“主君醒了?” 天气寒冷,病人又十分体虚,任炭盆烧得有多热,他难以汲取多少热量,现下帐子掀开,陶谦顿时感到寒风扑面,忍不住咳嗽起来。 “谁在外面?” 两名婢女轻手轻脚地将帘帐卷起,又为他端来了炉子上始终温着的鸡汤,“是曹将军。” 这个回答并不令陶谦感到意外,除了那几名丹杨武将外,本来也没有别人会拉来这群老兵在外作态。但这仍然令陶谦皱眉,“令他进来。” “我非为我自己哭,也非为使君哭,”曹宏这样说道,“我是为公子哭,为徐州哭!” 陶谦一边看着婢女用羹匙轻轻舀起一勺鸡汤,一边漫不经心地问,“为什么要为公子哭?” “公子天资聪颖,心地仁厚,又是众望所归,为何不能统领徐州?”曹宏说道,“公子是您的儿子啊!” “正因为他是我的儿子,”陶谦慢慢地喝下半勺鸡汤,“所以我不会将徐州交予他。” 虽然陶谦的倾向越来越明显,但这样的话语真真切切落在曹宏耳中时,他还是失态了。 “使君此举是为何呀!”他嚷道,“以公子的人望,若使君将徐州交予刘备,难道刘备能容下公子吗?!” 陶谦听了这话很想笑,而且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笑。如果是旁人说出这样的话,以陶谦的心高气傲,是吝于多瞥一眼的,但曹宏不同。 这是领了许多乡勇私兵,不顾路途遥远前来投奔他的人,虽然贪婪而愚蠢,但这是他的同乡,是他的自己人,何况听到院中那许多老兵的哭声,陶谦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。 尽管他只是醒来这一会儿便已疲惫不堪,但他还是强撑着准备给这个愣头愣脑的汉子说一点有用的东西。 “刘备不会待大郎如何的,我与他有父子之义,我儿便是他的兄弟,”陶谦耐心地说道,“他怎会对他自己的兄弟不利呢?” 见曹宏愤愤,脸有不平之色,陶谦便将话讲得更明白些。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