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惟钦突然近前两步,在谢思言耳畔低声道:“世子从来无利不起早,今番寻我,必是有要紧事的,我今日在此,明日可未必在此,世子想好了。” “世孙竟诓到我跟前来了,”谢思言也语声一低,“真当我不知?世孙哪里是迫于楚王淫威才来的扬州,若世孙当真不肯来,多的是法子逃遁,楚王哪里抓得住世孙。世孙之所以如今出现在扬州,不过是本就想来。所谓被迫来扬州与陶家女相看,不过是顺势借的由头罢了。” “至于世孙为何想来扬州,世孙自己清楚。楚王是否知晓世孙的心思,我是不知。横竖我是瞧得一清二楚。既如此,世孙又怎会轻易离开扬州呢?” 少顷,沈惟钦道:“世子既是我肚子里的蛔虫,那不如再猜猜,我眼下欲如何?” 谢思言声音倏而复高:“世孙眼下自是想好生招待陶家的客人。那我便不打搅世孙了,我还有事,回见。”言罢,飘然而去。 沈惟钦神色阴郁。 谢思言走前那个眼神,满是挑衅的意味。 仿佛是在说,你慢慢相看,我去跟听溪喝茶去了。 说是相看,实则陶依秋也只能跟沈惟钦打个照面,不可能同桌用膳,入了雅间后,就转去了屏风后头。这酒楼的雅间极大,硕大的锦屏将之一分为二,她身侧虽围了一众仆妇,但独坐大桌前,仍显得空荡。 她的心思也并不在这边,只一心留意着外间的动静。 锦屏外,沈惟钦不住让小厮添茶。 他有些心浮气躁。 陶家这个麻烦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,至少一时半刻还甩不开。 原本他也想好了应对之策,但方才见了陆听溪一面,他的心里又乱了起来。此间他是一刻钟也不想多待,但理智又提醒他,不能意气用事,必须照着自己的计划走。 辛氏经了方才一事,对眼前这个王世孙颇多忌惮,借着寒暄的由头兜了几个圈子后,这才道:“听闻世孙近来崇佛,正所谓‘南朝四百八十寺,多少楼台烟雨中’,江南庙宇颇多,扬州府也有几处久负盛名的佛寺,老身此前曾滞留扬州府,倒也能做个向导,不知世孙可有雅兴到往听禅?” 她说着话,心里不免嘀咕,先前她们到武昌后,听闻沈惟钦竟去庙里做居士去了,好生诧异,好端端一个王孙贵胄,跑去庙里吃斋去,莫非要效法梁武帝舍身出家?若回头她女儿嫁过去,他却出家去了,可怎生是好? 后头楚王解释说世孙只是近来笃信佛理,并非当真要做那方外之人,她才勉强放下心来。 而今她思来想去,还是应当从沈惟钦崇佛入手,让女儿尽可能多地与沈惟钦见面。 沈惟钦呷了最后一口茶,淡淡道:“近几日怕都不得空闲,我与魏国公世子有约。辛夫人若想让我腾出工夫来,不如去跟魏国公世子商议一二。” 陆听溪听闻谢思言明日要去见沈惟钦的目的,不可思议道:“他会答应帮你?” “自然会帮,”他倏然抬手指了指头顶缓慢卷舒的流云,“你看那天上的云彩。” 陆听溪仰头看了半晌,不知谢少爷打的什么哑谜,茫然问云彩怎么了。 “你看那云彩像不像你欠着我的八张肖像?” 陆听溪觉得这天聊不下去了。 如今外头冷得很,她寻了由头出来,又溜过来跟他见面,已是下了很大的决定,若再让她露出手给他画肖像,那她觉得她可以跑了。 谢思言想想今日在酒楼里瞧见的情形就沉了脸。 如今的沈惟钦在他眼里已与沈安无异。而沈安对陆听溪的执念与渴慕究竟有多深,他最是清楚。 从前的沈安面上正常,但背地里不知有过多少疯狂的念头。 沈安一心想要霸占陆听溪,之前囿于出身,眼界狭隘,想法也单纯,以为科举能改变一切,以为足够努力就能得偿所愿。 显是穷酸书生考了状元抱得宰相千金这种杂剧话本看多了。 于是沈安悬梁刺股、焚膏继晷地念书。兼且他本身确实是块料子,自然很快崭露头角,也引得了陆家众人的注意。 但沈安后来年纪渐长后,逐渐明了了官场与勋贵圈子里门当户对那一套,发现即便自己在科举中登顶,也不可能娶到陆听溪。 他纵拿了状元,也还是个寒门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