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么?”他一怔。 她慢慢将双足从冰面上缩回来,撑着树干站起身,道:“我脚底有伤,裂了,疼。”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,好像非要从中挖出些陈旧的意味来,可她竟全都掩饰下了,分毫讯息也不透露给他,他的语气于是变硬了:“疼就该上药,好好治了。这样贴着冰,不疼了,便以为好了?” 她笑笑,“可不是么,殿下说的有理。” 她绕过他,往回走,脚步颇滞涩,积雪濡湿的草地几次险些绊倒她。忽然肋下加了一只臂膀,是他搀住了她,她惊得往后跌出半步,脸色煞白道:“殿下请自重!” 他轻笑道:“你心里清楚得很,还装什么傻?” 她将那湿漉漉的眼睛死死盯着他,夕阳的辉光投在那眼底,冷成了一片碎金。她说:“我当年并不曾对不起殿下。” 他的眸光一黯。 她终于说了,她将当年的事情扯出来说了。 他毫无欢喜,亦绝不轻松。 “好端端的,提那些作甚?”他沉默半晌,俄而吐出轻飘飘的一口气,“我早都忘了,偏你记得却紧。” ☆、第8章 隔夜香(一) 段云琅后来想,他那一日,若是没有回头再“走上一走”,或许一切麻烦事都不会有了。 或者,当她说出当年的事情时,他便坦率认了,不要说“我早都忘了”这样的话,或许一切伤心事都不会有了。 可是少年脾性,总要赌一口气。有时是他赌赢了,有时是她赌赢了,最后他发现,他们两个,谁都没有能赢。 时光的重压下,所有人都是输家。 他们究竟是何时开始纠缠在一起的?是去年六月的那个大雨夜吗?不,也许是更早以前。也许是当他还是一个纨绔小太子的时候,偷溜到秘书省去扒拉着官舍的窗,看见那个似有若无的柔软杏红的影子的时候—— 他就已万劫不复。 *** 那时他才十三岁,还是幼童的年纪。 这样的年岁,仿佛一切的任性妄为都可以被一句“顽童无知”所宽宥。他在一个个幽暗的清晨或黄昏溜出少阳院,在大明宫的千门万户间徘徊逡巡,他知道他的母妃再也不会在他身后安静地等他归去。 五年了,母妃死了五年了。 宫里的女人都说,太子是个没心没肺没脸没皮的孩子,颜德妃在的时候他不尽孝,颜德妃死了以后他还贪玩,虽则偶尔见他独个在颜德妃生前最爱的百草庭中流连,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? 说得没错啊。他问自己。 那又有什么用呢? 横竖太阳还是东升西落,横竖大明宫不会塌,曲江水不会倒流,而他每日里穿的衣裳都不能透出分毫的悲伤reads;[综英美剧]跃动的灵魂。 他就是这样一个无药可救的孩子。 这个无药可救的十三岁的孩子,在一个烂漫的春日里,在秘书省窗外的柳荫下,遇见了一个人。 一个女人。 “你为何不让我见见你的模样?” “我阿家说,女孩子不兴给外面男人瞧的。” “你真听你阿家的话。” “难道你不听?” “我阿家死了。” 那少女不再说话了。他趴在窗沿上望过去,只看见她的侧影,长发掩了她的脸容,只露出尖尖的下颌与纤白的颈,像传说中的狐狸精。她的襦裙是娇艳的杏红,衣料贴着窗儿,他好几次想伸出手去触碰一下,却又猝然收回。 她就像一幅画,他害怕自己将她惊动了,这画里的人就消失了。 融融泄泄的春日,酥风中的柳条拂得人心发软,那大约是男孩第一次感受到*的疼痛。由潜滋暗长,渐至澎湃汹涌,他却连她的脸都不曾见过。 他刚来的时候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