瘦高的姑娘束着利落的发髻,负手站在一群粗糙的汉子面前,时不时的指点总是恰到好处。她的兵都比她健硕也比她高大,可这个叫顾长安的姑娘偏就这么与众不同,浑身透出的那股狠劲儿,就连男人也自愧不如。 边城的日头毒辣,刘珩远望着顾长安,她小麦色的肌肤在日光下似有叫人不能侧目的光泽,时而内敛的低笑让他在某一瞬间忽而心如擂鼓。 顾长安对刘珩的到来并没表现出什么不满,她甚至让出自个儿的营房,搬去一旁闲置已久的屋子。 大概是流年不利,刘珩才到石岭不过七八日,就碰上狄戎人来捣乱。 出战的前一夜,顾长安挺犹豫地敲开他的门,半垂着头站在他跟前道:“我知道你跟我们不一样,命挺金贵的,但明日这一仗你不打不行。你才来石岭,不能一遇事就往后缩,那往后更管不住下头那群兵油子了。要不这样,到时候你就跟在我后头,见哪个狄戎人没死透,你就上去补一刀,也算给兄弟们个交代。” 她眉心微微起了个褶,刘珩下意识就想给她摁平了。 顾长安见他不吭气,就当他答应了,暗自松口气,“那你歇着,明早让阿木来叫你。” 阿木是靖远侯府的家养奴才,一个半大孩子,约莫十三四的样子,是送来伺候顾长安的。这孩子精瘦,皮肤给晒得黝黑,话不多,人却挺可靠。刘珩听霍义说,顾长安觉得阿木是个苗子,有心让他再跟着历练两年就给送到顾长平那边去。 霍义这人话多,一个豪爽极了的汉子,跟谁都能说上几句,不像顾长安的另一个副校,叫宋明远的,似乎对刘珩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。 上了战场打仗,那骇人的阵势与说书先生两片嘴吧嗒出来的情境实在相去甚远。刘珩自问也是个经得住事的人了,可真跳进敌圈跟人肉搏的时候,却也禁不住一番心惊肉跳。 顾长安手中一柄长剑大开大合,身法没一丝多余的东西,手起剑落,浓稠的血喷溅在她的盔甲上、脸颊上,而她却浑然不觉一般,紧绷着面孔奋力拼杀。 一个转身的误差,也许就是生与死的距离。 阿木使双剑,始终跟在顾长安的距离,年纪不大基本功却很扎实。 刘珩从没杀过人,这就像是一道难以跨过坎,当刀锋割破对方咽喉时,总有那么一些东西也会跟着消失殆尽。 他砍掉了被顾长安一脚踹来那个狄戎兵的头颅,大量腥臭的血喷涌出来,他盯着那具无首的尸体竟然在一瞬间出了神,甚至没留意蓦然射来的利箭。 谁也没注意那支破空而来的箭,只有与刘珩相对而立的阿木。刘珩几乎没看清阿木是如何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将他压倒,并挡在他身前的。 当顾长安痛呼一声“阿木”时,刘珩才意识到为时已晚。 这场并不算惨烈的战斗,让顾长安失去了陪伴她两年有余的阿木。人抬回军营的时候已经僵了,顾长安抹掉脸上的血,只是很冷淡地看了刘珩一眼,却没说什么。 后来顾长安在军营后头的小山坡上给阿木立了块碑,偶尔会拎壶酒上去,坐小半个时辰再下来。 刘珩愧疚,可他的骄傲却让他对顾长安不知如何启齿。再后来是霍义找着刘珩,他说:“你别看阿木只是侯府的奴才,可也算是跟长安一块长大的。她不是怪你,就是吧……诶,战场上的生死都是个人的命数,没有谁就该替谁背上这命数的。阿木啊,可惜了。” 刘珩买了二斤牛肉,提了壶烧刀子,在霍义的指点下找着了阿木的坟。 荒芜的山头,被迫出京的无奈一时涌上心头。他席地而坐,对着无人能回应他的坟头,说着从未吐露的往事。 顾长安倚着那半枯的老树,喝一口酒,听一听刘珩的话,俩人一前一后,一动一静,就这么直坐到夕阳西斜。 等到刘珩下山,顾长安才从树后头转出来,她伸手拍拍阿木的墓碑,道:“他和你我一样,都是苦命的人……也是,不苦谁跑到这荒城来喝沙子。” 狄戎隔三差五的滋扰让顾长安和刘珩不得不并肩作战,也许是彼此逐渐的熟稔,也许是刘珩从未吐露过的心事让顾长安放下芥蒂,俩人在战场上的配合益发默契。 那一年年关将至,顾长平回京述职,顾长安和刘珩也一同回到阔别已久的京城。 元宵灯会的时候,刘珩实在拗不过随着皇叔进宫来的郡主堂妹,只得硬着头皮,冒着被责罚的风险偷摸把她带到市集上去凑热闹。 刘珩素来对这种闹哄哄的节日提不起什么兴致,心里头只觉得那是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