胸中像是积攒了一声叹息,始终没能叹出来。葬礼在明天,现在宾客都没上门,他一个人站在偌大的屋子里,只有遗像作陪。门口有响动,季明瑞闻声抬头,遗像里的人像是走下来了,站在门口愣愣看他。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唇,甚至连周身散发的气质都类似。他有片刻恍惚,在反应过来门口站着的不是吴羡而是陈当好之后,这恍惚便转化为惊讶:“你怎么来了?” “季老板忘了吗,是您通知我带陈小姐过来的。”倪叶站在陈当好身边,笑容不变,眼底没有一点心虚。季明瑞于是也愣了愣,自己思考一阵子,只觉得脑子里乱得很。吴羡去世对他的打击很大,昨天半天时间里都在饮酒,说过的没说过的话也都记不清楚了。他近来身体也有每况愈下的光景,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,季明瑞不想细究:“那可能是我说的,葬礼正好也缺人,对外就说是吴羡的妹妹吧。”他说着顿了顿,眼神从陈当好脸上扫过去又离开,像是不舍得再看第二眼似的:“正好长得也挺像。” 陈当好没说话,倪叶还是笑的温婉得体,从一定程度上来说,到这一步,她们各自的目的都已经实现。虽然说是在这里帮忙,但这种事里,女人真正能插手的活并不多,陈当好换好衣服坐在礼堂里,灯光慢慢亮了,天就黑下来。季明瑞靠着椅背,她看见他鬓角处这几天冒出来的白头发。 季明瑞并不显老,四十多岁生活滋润的男人怎么会有显老的呢。可是那些白头发明晃晃的出现在那里,让陈当好心里没来由心酸。他大她很多,他已经四十多岁,再往后走会有五十岁六十岁,而她还很年轻,她不能将青春浪费在这样的人身上。 “当好,我想躺一会儿。”季明瑞手撑着下巴,眯眼睛看她,像是困了几天几夜,声音里都透着黏糊:“你把腿伸开,给我躺一会儿好不好?” 陈当好顺从的将腿并在一起,往他身边蹭了蹭,季明瑞离开椅子,慢慢往她的腿上倒下去。 “你长了很多白头发。”陈当好的手落在他发顶,手指轻轻从他头发中间穿过去,季明瑞舒服地闭着眼,似乎马上就能睡着:“老了。” “鬓角这里最多。”陈当好声音放低,像是一盘被放进收音机的老旧磁带。 “那就帮我拔了。”季明瑞没睁眼,没睁眼的时候他就不用看到陈当好的脸,这样就不用提醒自己此时此刻还在吴羡的灵堂。荒唐的事他做的太多,如今已经不觉得心中不安,头皮有微微刺痛,季明瑞睁开眼,见到陈当好将一根白发递到他面前。 “太多了,拔不完。” “有那么多吗?我看看。” 陈当好闻言去拿包里的小镜子,举好了递给他,季明瑞这才看到自己鬓角处不知何时竟然白了那么多根头发。他以为自己是不爱吴羡的,至少在现在这个年龄,她已经用她的偏执和无理取闹将他们之间仅存的爱消失殆尽。但看着那些白发,季明瑞忽然又觉得,自己这几天的确过得百般煎熬。 “当好,你见过吴羡没有?” “见过啊,她总是上电视。” “我是说你跟她面对面谈过话没有?” “没有,只打过一次电话。” 季明瑞沉默下来,陈当好不知道他想说什么,抬起头,她看着礼堂中间的大幅遗像,属于女人的,毫无用处的恻隐之心就隐隐冒了头:“不过她真的很好看,每次在电视里看见她,我都会怀疑你为什么要放着她不要却来找我。” “她太倔了。”季明瑞再度闭上眼,将眼眶里的温热藏匿好:“如果她能不那么倔,也许我们之间不会走到后来那个地步。” 抿了抿唇,陈当好不再说话,静静握住季明瑞的手。他感应到她的安慰,睁开眼,望向遗像里眼神灵动的美人:“当好,其实你们俩有时候很像。” “这话你跟我讲过。”陈当好倒是不恼怒,没人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一个已故之人去比较。她仰着头,像是在欣赏一幅画作:“你当初娶她的时候爱她吗?” “……爱啊。”季明瑞心内苦涩,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也会脆弱到将心事说给自己的情妇听:“可是那时候她的野心比我大,我不知道她爱不爱我,所以我把自己的爱藏起来,免得被她发现,我那时候是个很骄傲的人。” “后来呢?”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