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明就里的人,只言曰贺喜,至于知晓其中究竟的,却是半个喜字也说不出来。 萧奈自手底下捕快口中得知这等新鲜事儿后,一时怔住,两道墨眉也不自觉地拧作一团。他但想道:瞧着那阮二娘提起官家谋害皇后时的模样,哪里有半分情意!再想起先前徐道甫死时,官家现身为徐家主持公道,这一咂摸,便琢磨出了些许不对劲之处。 只是那人远隔宫墙,他不过是个人微言轻的小捕头,纵是有心接济,也是束手无策,只能盼着她日子过得好些,盼着那男人得手之后,能待她不错。 嗟叹两声之后,捕快催他出门查案,萧奈面上笑着答应,可待旁人转过脸之后,他这笑意,便再也难以维持下去了。 一弹指顷,指顾之间,便是半年之后。虽说徐子期早该凯旋而归,但因北面尚算不得安定,因而这凯旋之日一拖再拖,直到六月末时,徐子期才率军启程。 红白薇英落,朱黄槿艳残。七月中旬,恰是盂兰盆节。北面大军尚在归来的路上,徐子期已率着二三将士,快马加鞭,先行归来。 及至汴京不远处,便见茫茫夜色间,浩浩长河之上,漂浮着盏盏水灯,皆是活着的人给那往生者放的,祈愿其平安度过奈何桥,脱离饿鬼之苦,生于人天中,福乐无极。徐子期停马而驻,俊秀的面容上一派冰冷,目光锐利如锋刃一般,唇边却带着似有还无的笑意:“竟已是七月中旬了。” 他身后的潘湜持着缰绳,闻言也颇为感慨,挠了挠头,有些不好意思地道:“临行之前,咱还是人见人打的花太岁潘三郎,如今虽比不得弟兄们英勇,但好歹也是杀过敌、救过将军的人,约莫也算是好汉一条了!大姐儿还跟咱生了个儿子,两年不见,那小子该也能说会跑了……” 徐子期闻言,阖了阖眼,复又扯了扯缰绳,朝着汴京城驰去。 人道是近乡情更怯,眼下离汴京城愈近,这徐家大哥儿的心中,便愈有几分没来由的忧惧。他被人称作战神,于沙场之上几番经受死劫,可却一次也不曾害怕过,然而此时此刻,他面上虽一派冷静自持,可这心里,着实是有惧怕存在的。 他怕什么呢? 怕那佛口蛇心的帝王为难他?不,眼下军中无人可用,除了他外俱是世家子弟,他只能用他。徐子期亦清楚,傅辛对他已然心怀忌惮,但是至少此时此刻,他还不会对他如何,顶多是将他困在京城,好防他拥兵自重。 他怕的是再见到阮二娘。 身在极北之地的日子里,他日日拿着那流珠未曾绣完的护符,反复摩挲,直磨得那护符毛糙又破旧,惹了身边将领几番笑话,却依旧当成宝贝,小心揣在怀中,与它寸步不离。闻得阮二娘成了阮太仪,而按着大宋律法,寡妇再嫁便与从前继子继女再无干系,徐子期怒火攻心,直恨不得立刻回了汴京,手刃君王,可他到底是无可奈何。 这徐小将军但觉得,归根结底,还是因为他太过无能。他当时口口声声对那阮二娘说,必会好生看护于她,可他又哪里有看护的本事呢?这便是他怕的由来。 汴京愈来愈近。 潘湜及其余将士,均对妻妾子嗣分外思念,进城之后,便各自返家,但留徐子期一人,单枪匹马,朝着宫城行去。 此时的流珠,虽知道徐子期率着大军行将归来,却怎地也料不到在盂兰盆节的这一夜,便会与他再见。这位阮太仪,正一如这半年里的每一天那般,忙着给官家找不自在呢。 傅辛不信佛,不信道,并无任何信仰,因而这盂兰盆节,他自然是不过的。流珠却是非过不可,令宫人做了花蜡、花瓶、假花果树,列于殿前,广陈供养,非但如此,她还托鲁元请了戏班子来,在戏台子上演起了《目连救母》的杂剧。 这一出杂剧,讲得不过是轮回及报应。傅辛对于她那些小心思自是了然,却也并不推拒,但陪着她一同坐在台下,噙着笑看着,面上却是一派坦荡自然。流珠转头望着他,便非要膈应他不可,道:“官家约莫是没看过这杂剧罢?这里面讲的是,那阿婆不知行善,死后落了报应,沦于饿鬼道中,幸得孝子目连救出的故事。” 官家未曾开言,便是此时,关小郎上前对着官家低语一番,流珠便见傅辛微微一笑,沉声道:“有故人前来,不知二娘可愿一见?” 流珠瞥他一眼,闲闲地道:“官家想见就见罢,又何曾搭理过儿的想法?” 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