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重重地往车内的小几上一拍,车厢内闷声作响,四壁都动了动,看着昭阳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狼狈模样,他真是气得要命:“朕问你,你这颗心是什么做的?这种时候装什么菩萨?都说人不为己,天诛地灭,眼下朕要为你做主,你居然还发什么菩萨心肠,朕要是晚去一步,你恐怕就……” 他说不出来,只气得胸口一起一伏。那种场景根本不敢想。 昭阳望着他,眼眶又红了,只哽咽着说:“那姓李的该死,我绝不替他求情半分。可李家上上下下有老有小,那么多人连今日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,一夕之间就送了命,这绝非所谓的公平。” 就好像她,仅仅五岁就流离失所,所有的亲人悉数离去。祖父有罪吗?是的。那些飞扬跋扈、枉顾人命的亲戚有罪吗?是的。可她有什么罪?母亲有什么罪?满府的无知奴仆有什么罪? 她很多次都问自己,皇帝做得有错吗?不,他做得没有错,惩处定国公府是他应该做的,毕竟祖父是奸臣。可犯错的明明只有那几个人,却牵连陆家满门获罪。 昭阳攥着衣角,心中似有一把火在烧。她也想烧了李家,烧了李义函,连同出卖她的表姐她也恨了起来,还有那些抓她的小厮,纵容李义函对她做尽恶事的奴仆。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只因李义函的恶念而起,其他人到底为什么要跟着陪葬? 她靠在车壁上,听着车辙咕噜咕噜转动着,听着马蹄得得作响,最终疲倦地闭上眼。 “皇上,表姐是我最后的亲人,她不顾念情分,可我还念着昔日她对我的好。今日之后,我与她算是一刀两断,她曾救我一命,我如今也救她一命,一命抵一命,我也心安了。” 从以往后,她是死是活,活得舒心悠闲或是多灾多难,都与她陆昭阳再无半点关系了。她们的感情始于那年冬天杨淑岚跳进冰冷的池子里救她起来,终于今日的一场闹剧。 皇帝看着她血色全无的苍白面庞,心里像是被一只拳头紧紧攥着,可到底也只能无力地松开。他没说话,定定地看着她,像是要看穿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。 可那个问题依然萦绕在心头,她在想什么,与他有什么关系呢? ***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今日发了大脾气,明面上,都以为是守城军大营里将士们违背军纪、饮酒赌博,是以皇帝盛怒,但暗地里只有方淮与德安几人知道各中情形。 皇帝从后门把昭阳送进了耳房内休息,又命人叫来大夫替她看看。 赵孟言久候皇帝不至,后来才知道皇帝已经离开李家,便又悠闲地自个儿回来了。回到陈家后才发现哪里不对劲,一问方淮,面色陡变。 “那丫头现在怎么样?” “大夫说没什么,就是脸上有点肿,受了些惊吓,冷敷一下,喝点安神汤,好好睡上一觉便无大碍了。”方淮瞧他一眼,“你很关心她?” “随口一问罢了。”赵孟言坐下来休息,倒了杯茶,喝了两口又站起身来,“我去找皇上。” 他去得正好,皇帝正准备派人去李家处置今日之事,原本想让方淮去的,但赵孟言却主动请命了。经过耳房时,他朝里望了一眼,可虚掩的门内能看清的不多,他只隐隐瞥见她的一处衣角。 方淮的陈述极为简单,但“险些受辱”、“受了轻伤”此类言语叫他心惊。他素来想象力很好,这么一联系,真是,真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。 他问皇帝:“皇上可有主意,要如何处置李家?” 皇帝眉头紧蹙,来回踱步,似有踌躇,最后停下来,才压低了声音冷冰冰地说了句:“李家大爷扭送官府,严刑问询,朝死里发落。” “那,李家满门……” “死罪可免,活罪难逃。跟今日之事有关之人,悉数问刑,此事一概交给官府,朕——”皇帝顿了顿,咬牙切齿,“不插手。” 可不插手归不插手,他仍然没能忍住,赵孟言临走前他还不忘叮嘱一句:“若是没把人弄得半死不活的,你就不要回来见朕了!” 赵孟言走了,离开时在耳房门口顿了顿,他伸手想要推门看上一眼,但还没触到门闩就又收了回去。 算了,还是别看了。皇帝会替她出口气,他负责监督,她今日所受之苦都会得到回报,这样就够了。 *** 仅仅两天时间,嘉兴盐商李家风云突变,从三代富商一朝沦为阶下囚。李家满门都被扭送官府,一一审问。审问之后,无罪者悉数释放,主犯李义函先是被牢里的刑罚统统伺候了一遍,然后被定罪,最后被施以宫刑。从犯包括杨淑岚、沈姨娘还有一竿子与之相关的下人,每人三十大板,沈姨娘有孕在身,生产后再行刑。 听说李家大爷从此成了残废,再也无颜出门。 听说沈姨娘虽未受刑罚,但因惊吓过度,胎儿早产,元气大损不说,那产下的孩儿因不足月,瘦得可怜,也不知养不养得活。恐怕就是养活了,那也是体弱多病的。 听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