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淮是练家子,听觉较之常人要灵敏许多,饶是明珠耳语的声音极小,他也听得个一清二楚,便抬头看了眼明珠。一身锻地绣花裙,一支翠绿如意簪,那宫女生得柔弱秀气,纤细的手腕灵巧地将围裳折成一小片儿。 她似乎不常与男子打交道,见他盯着她看,面色微红,绕过长廊去另一头了。 昭阳随方淮上了路,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:“方大人,贵妃娘娘寻我去甘泉宫,叫如意来就成了,怎么劳驾您老人家来差我啊?” 她就是这样,油嘴滑舌,明明方淮比她大不了多少,而立之年都还未到,她就敢厚着脸皮叫人老人家了。平常与宫里资历长些的宫女太监说话,她就这德行。 哪知道方淮不是寻常人,竟略为严肃地说:“方淮未到而立,当不起老人家一说,姑娘莫要把我喊老了。” 昭阳赔笑,这人真是,做什么这么较真啊。 她哪知道方淮是不会说谎,只能顾左右而言他。 四月初,天气渐暖,春雨初歇。朱红色宫墙一路伴着青石板蜿蜒渐远,檐下长廊,重重如画,宫闱自有一种寂寥肃穆的美。 只是这路—— “方大人。”昭阳心跳得快了些,快走两步跟上他的步伐,“这路,这路似乎不是去往甘泉宫的吧?” 方淮没回头,“唔”了声:“娘娘不在甘泉宫,在乾清宫。” 他说谎话时耳根子会红,便索性不去看身后的人。 昭阳心头一凛,乾清宫三个字宛若一把大刀悬在头顶。她飞快地寻思着,故伎重施似乎不太明智,这可怎么办才好? 就这么一路寻思到月门,她忽然有了主意,朝着路边一块微微凸起的石板踏了上去,然后脚一崴,准备跌个难看的姿势。 岂料脚下才堪堪闪了闪,那个离她明明有几丈远的人不知怎的忽然出现在眼前,一手牢牢抓住了她的胳膊。 “姑娘当心。”他蹙起了眉。 武将的剑眉那个威风,一蹙起来就跟出鞘的刀似的,昭阳有点窘,赶忙抽回手来:“谢大人,我这一个不留神,没看清脚下的路。” 不成,她不能去见皇帝。 她急得脑门都出了汗,片刻后瞥见月门那边有太医院的几名医女端着托盘朝这边走来,约莫是去给皇帝送药的。 见了方淮,医女们微微俯身:“参见统领大人。” 方淮说了声“免礼”,带着她先行。 昭阳几乎是把心一横,经过医女们时,照着那当头的医女就偏了过去。那医女惊呼一声,托盘一歪,眼看滚烫的药盅就要朝着昭阳倒来。 昭阳都闭上眼睛准备迎接这滚烫的药汤了,哪知道意料之中的痛感并未出现。 她再一睁眼,这才发现方淮一手稳稳地托住了那托盘,另一手扶住了医女,眼下回过头来看她一眼,平静道:“姑娘腿脚不大灵便?若走不稳路,我可以背姑娘。主子有命,姑娘今儿就是死在半路上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。” 昭阳再不敢造次,她被方淮这话吓到了。很明显如今不是什么佟贵妃要见她,召她的是皇帝,也只有皇帝才有这个分量能让方淮来请她。 那句“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”,她是真的被吓得不轻。 皇帝不是病得连养心殿都出不了吗?为什么会召见她? *** 踏进养心殿时,昭阳很努力地克制住自己不要抖,但脚下不大听使唤,这次不是装的。 她战战兢兢地走进大殿,朱红色的大门在身后倏地合拢。 方淮单膝跪地,恭恭敬敬道:“皇上,司膳司典膳昭阳带到。” 还不等皇帝发话,只见这司膳司的小典膳已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:“奴婢参见皇上,恭祝皇上万福金安,龙体康健!” 这,这是什么见面语? 皇帝有些惊讶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她还是跪在地上,身子压得低低的,就差没扑在地上了:“回皇上,奴婢叫昭阳。” 她不敢看皇帝,余光只瞧见一旁的龙案前似乎还坐着个人,一双鸦青色暗纹官靴,怎么看怎么眼熟。 “起来说话。”皇帝的声音很从容,像是山间清泉,清冽有力,不像是生了大病的样子。 昭阳咬牙爬了起来,仍把头压得低低的。 皇帝眉头一蹙:“一直低着头做什么?朕和你说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