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行州挂上电话,站在机场的大厅看天空,脸上没有多余表情。 美国的天空一如以往是蓝的,空荡而单一的蓝色;中国的天空,相比之下或许就要生动许多——挂着风筝的最漂亮,飘着落叶的带点儿凉,偶尔冒着黑气的下面总有一个破旧工厂的老烟囱,哇啦啦拉起来,尽是记忆里的模样。 陆行州把左手的佛珠藏在袖子里,只露出高领毛衣上的一张脸。 细长的黑色发丝落在额前,随意搭在眼镜的边框上,衬着他常年偏白的皮肤,像冬日树梢头上的三分白雪。 不远处的女人还在试图用手机偷拍他的侧脸。 那女人将自己埋在大大的围巾里,似乎也是知道害羞的,只可惜动作怪异,在抬起胳膊的那一瞬,像极了一只患上小儿麻痹的土拔鼠——僵硬而多情。 陆行州对爱慕的眼光大多时候习以为常。 前两年他去洛杉矶演讲,曾有男人向他告白。那人说,你是天使,也是恶魔,你有着最冷漠的脸和最炙热的灵魂,我想,你需要有个人爱你。 陆教授从没有听过这样动听的情话,感动之下决定打断了那人的腿。 而那之后,他开始信起了佛。 研究所里的同事来得有些晚,都是些平日里有交情的苦命人,旁边跟着几家学术报社的老熟人。 这些家伙早年质疑陆行州的能力与年纪,到现在,他名声渐起,又开始与他惺惺相惜。 在陆行州转身的那一刻,他们大都松了一口气,因为他们知道,这位头脑强悍却从不脱发的东方教授终于走了。 陆行州办理完登机手续,发现不远处的女人还在坚持不懈地打量着他。 那女人实在还很年轻,大圆脸,小矮个,一副巨大的墨镜架在脸上,整个脑袋包在深蓝色毛绒围巾里。如果不是她旁边的男孩儿,他或许会觉得她也是个孩子。 那个男孩儿相比之下要讨喜许多,甚至有一张让陆行州觉得亲近的脸,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两下,偏头问身旁的女人:“妈妈,为什么那个叔叔有那么多人来送,还都穿着黑色的衣服,看上去凶巴巴的”。 女人没有看见陆行州的目光,低着脑袋,只露出半个光洁额头。 回答得小心翼翼:“你不懂,他身上其实有很重要的东西,你知道电影里那种偷取国家机密的大坏蛋吗,就是那样的,嘘,我们不要告诉别人哟。” 陆教授停下脚步,手中的动作微顿,沉默一瞬,迈步向一旁的柜台走去。 地勤小姐是个亚裔,见到陆行州,扬起极具专业素养的笑容,两人低头交流一阵,起身走到女人面前。 女人刚从孩子亲昵的耳语中抬起头来,眼神有些手足无措,抬头望见地勤小姐手中“无人陪伴儿童”的小马褂,尴尬地摆手,拉起男孩儿的胳膊轻声开口:“这是我的儿子,他不是无人陪伴儿童。” 地勤小姐笑意不减,只是将小马褂围在她的胸前,温柔着回答:“那位先生说这是给您的,小朋友。” 女人看着马褂上黑色的小王八,微微皱眉,心情突然变得不怎么美丽。 可陆教授觉得挺好,继续迈步走向身后的候机室。 他想他们不会再见,三十二岁男人的玩心到底有限,而他坐可以报销的头等舱,况且,他还是信佛的。M.DaOjUHuIshou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