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就是身外功名。就像她接叔叔的班,沈正出家,都是极个人的事,和旁人无关。 可卸下大任就不是个人的事了。他是一个王,有部下,有子民。 “一个守护南境十数年的人,肯定深爱那片水土和子民,”她猜测,“所以就算他想求死,也一定会善后,因为他爱了那里十几年,不该没交代。” 一个普通人自尽,都会想交代后事,更何况他是一个王。交接全军、弑君之后的麻烦,绝非一两日能完成,这是她都明白的道理。人不是单细胞生物,有对妹妹的爱,自然也有对部下的手足情,还有对子民的慈悲意。一日之间全都抹杀了? 解释不通。 能走到封王这步的人,眼界非常人可比。能视功名如尘土,看淡生死,就说明那个人的心胸气度都超于常人。就算寻死也会更从容,更无遗憾。为何突然变成了一介莽夫,当日丢下大军和乱局就一走了之? 还是解释不通。 “弑君后,一定发生过什么。” 她断言。 他意外没作答。昭昭很懂人性,仅有的只言片语,就让她窥见了过去的沈策。 那日宫门内的事,后世永远不会知道…… “你怎么不说话?”她问。 “说什么?” “弑君后还发生了什么?” 他摇头:“不可查。” …… 昭昭想说,怎么到我问,就全是不可查。 不过她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,见沈策说没有,也不再执着。疑问暂放心底,终归是沈家的老祖宗,总有解惑的机会。 沈叔叔已经到了机场,她和叔叔一起有个开幕礼,六点到八点有个商务晚宴,要提前做准备。她挑了风景好的水榭,靠在水边的鹅颈椅上,和秘书对开幕礼的流程。 私人妆发师为她重新卷着发尾,顺便补妆。 她翻页到最后,将沈叔叔的稿子重新过了一遍,标注了几处仍要斟酌的词句,准备一会儿见到沈叔叔再讨论。 合上文件,越过水面,遥遥望见沈策和几个表哥一起,在聊着什么。 她望沈策,沈策察觉了,拿起手机。 短信进来:美人靠坐美人靠。 她抿嘴笑,难得被他夸好看。 沈策这人很奇怪,有时严肃,有时浪荡,有时又含蓄。从不说爱她,也不常夸她,话都在心里。今日这种短信都是难得。 “在笑什么?”秘书和她闲聊。 “没什么,”她拍了拍两人倚靠的鹅颈椅,状似不经意地给秘书讲,“这个长椅,也被人叫‘美人靠’。是不是很好听?” 秘书常年在港澳,头回听这名字,看水面上的这一长列,再见眼前昭昭,深觉贴合。 她再抬眼,掠过水面已不见沈策。 忙忙碌碌的一日行程结束,回到沈宅,已近十点。 昭昭在大门下车,给沈策电话,无人接听。回来的路上还通过电话,让她在沈宅门口等,这半小时功夫去哪里了?约莫站了十分钟,电话拨回。 “我刚在的地方,信号不好,”他说,“要不要来找我?” 她看四周:“你告诉我怎么走。” 沈策在电话里指挥,她独自往前走。 沈家祖宅地处偏僻,倒也有一个好处,附近都是熟悉的邻里,没外人进出,不会有大危险。上一回来,桥未经修葺,下雨后路面也不好走,这十年间路和桥都重修过,水边新装的路灯偏矮,在婆娑的树影中连成了一条无限长的灯影,为她照亮了前路。 绕了一大圈后,停在一个院子前。 沈策让她直接进院子,顺便上锁,挂了电话。 她仰头看,没牌匾。 十年前她见到过这里,连着两个院子都是荒废的,灰墙枯树,在雨中颇为萧索……如今竟被重新修盖,成了一处新宅。 她带着几许期待,轻推门。 本以为是像沈宅一样,四平八稳的一个宅院,门外热闹,门内更是人流不息。未料,倒像是隔绝了车马喧嚣的私宅。 她把大门上锁,在两侧竹林的沙沙声里,往第一进走。 绕过屏风,汉式木屐摆成一排,一对对都是女款,是她的码数,木屐漆画不同,所系彩绳不同,像在说:挑你最喜欢的。 昭昭认真挑了双系五彩绳的,将凉鞋留在第一进。 盛夏水塘,一尾尾金色锦鲤在浅池嬉戏,昭昭在木屐的动静里,仔细看那些锦鲤,想,这家主人真是用了心,挑得都是尽量一式样的鱼来养。 到尽头,一转弯,眼前豁然开朗,这是进了后院。 沈策在四面空的水榭里,摆了一桌酒,在等她。他自斟自饮已经喝了不少,听木屐声,微抬眼,黑色眼眸盛着微醺后的水光。薄唇压在杯口上,静止不动,看她走向自己。 昭昭把木屐留在外,光着脚,到他身边跪坐下来:“不习惯穿木屐。”m.dAojuhUishou.com